這半年可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再度坐到了一起,連都察院的人都出動了,正忙着清點尚食局和尚服局的相關人等,三法司還從未像眼下這般忙碌過。
褚元祯直接去了刑部大牢,魏言征正坐在前廳堂休息,看他進來,起身行了一禮。
“魏大人。”褚元祯回了禮,目光掃過堂内,“不知事情有何進展。”
“臣與陛下争執之事,想必沈大人已經同殿下說了。”魏言征歎了口氣,“陛下的意思是,若今日再查不出個人來,這五十多人便一起處死,我大洺刑律何曾這般兒戲過!”
“魏大人莫急,今日一定能查出來。”褚元祯邊走邊說,“羽林衛在這件事上責任重大,負責檢查的人沒能查出兇器,已是失職,要殺要罰都是羽林衛先擔着,昨夜負責檢查的侍衛在哪裡?”
“曹大人已經傳喚了,這邊請。”魏言征在前引路,頓了頓又補充道:“那人看着很是沉穩,倒不像是個毛躁的人。”
“若非毛躁,那便是有意放進去了?”褚元祯異常冷靜,“羽林衛不怕折人,魏大人放開了審。”
牢房裡點着火盆,火光把人的臉照得晦暗不明。曹德作為刑部尚書坐在上位,魏言征在他右側坐下,褚元祯想了想,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倆人下首——眼下要審的是羽林衛,他理應避嫌。
指揮佥事隋唐跪在中間,見褚元祯進來,眸子動了動。
褚元祯瞥見他的臉,心裡某個地方“咯噔”了一下,張口問道:“你是左衛的人?”
“五殿下記錯了,我是右衛的。”隋唐聲音沉穩,“司寇青是我們頭兒。”
“我不可能記錯,你今年三十有六,京都人士,乃家中二子,明景十二年入羽林左衛,至今沒有一件功績可言,能做到指揮佥事全靠錢栾一手提拔。”褚元祯從椅子上站起來,“你怎敢說自己是司寇青的人?”
魏言征心中微詫,這五皇子去羽林衛不過半月,竟能将麾下人員摸得這麼透?
隋唐明顯也驚到了,扯着嘴角,“我……”
“我說過的,我會按照名冊一個人一個人地查,你的名字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又不瞎。”褚元祯話鋒一轉,“該我問了,整個祭祀的巡防都由羽林右衛負責,你一個左衛的人,是怎麼混進去的?”
話到這裡,隋唐也不裝了,他把脖子一梗,“羽林右衛的一個兄弟不願當值,我與他換了班。”
褚元祯神色一緊,“誰?”
“任良。”隋唐目不斜視,“羽林右衛指揮佥事,任良。”
牢房裡幾人對視了一眼,褚元祯重新坐回椅子上,“好了,派人去傳任良吧。”
等待的間隙裡無人出聲,隋唐默默地退回至牆角。
褚元祯在這一刻想到了很多。
前世的時候,行刺建元帝的歹人從外圍突破,企圖用弓箭射殺,可還沒等近身就被羽林衛攔了下來,那個時候他也是羽林衛指揮使,因護駕有功得到了建元帝嘉獎。
這一世不一樣,這案子顯然是沖他來的,負責檢查的人沒能查出兇器,他這個指揮使也有連帶責任,這是有人要拿掉他的兵權!或許前世時賊人就是這個目的,但誤打誤撞反而令他轉禍為福,他因此放松了警惕,才沒能識破賊人真正的面目。
會是誰呢?誰會觊觎他的兵權?
任良很快被帶了過來,他明顯已經慌了,一進門就直接跪到了地上。“小的有罪!小的真是昏頭了才會與隋唐換班,但是行刺一事小的确實不知,小的真的隻是想偷個懶,偷個懶啊!”
曹德沒有與他廢話,單刀直入地問道:“你隻是想偷個懶?是你主動提出換班的?是否有人指使你?”
“是我主動換的。”任良的頭磕在地上,“小的、小的其實是怕五殿下,那日五殿下被罰廷杖,行刑的正是小的,所以這半月來小的能躲則躲,盡量避開與五殿下碰面,小的對行刺一事真的不知!”
褚元祯挑了挑眉,“我那日便與你說過,你隻管擱棍,絕不會有人拿此事威脅你,你是沒聽到,還是不信我?”
“小的……”任良不敢擡頭,“……就是害怕。”
牢房裡又陷入沉默,魏言征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問道:“五殿下覺得,任佥事的話可信嗎?”
褚元祯坐在椅子裡,幾乎沒有猶豫地開口:“我信。”他頓了頓,目光掃向另一側的隋唐,“隋佥事家中尚有老母,還有兄長一人,兄長至今未娶親,舉止上有些癡傻。我甯願相信隋佥事是被人威脅所以故意放人進來,至于是被誰威脅的,兩位大人可以嚴審。”
隋唐聞言猛地擡起頭,“我不是被人威脅的,我就是沒有檢查出來。你們頂多定我失職之罪,要罰多少俸祿我都認了!”
“誰告訴你隻罰俸祿就可以了?!”曹德一掌拍在桌上,“你的失職造成陛下險些遇刺,太傅因此受傷,這是掉腦袋的重罪!”
隋唐瞪大了眼睛,“掉、掉腦袋……”
“怎麼?威脅你的人沒有同你說清楚嗎?”褚元祯淺笑了一下,“那真是可惜了,按照暗市行情,你舍一條命,至少可以為家人換得一百兩銀子,這筆錢,你家人拿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