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元祯看着他,将手裡的蜜橘剝了塞進蔺甯嘴裡——這橘子還是蔺甯帶來的,“這個解酒,你若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别說了。”
“我怎麼不知道——”蔺甯将蜜桔囫囵吞下去,“褚元祯,你捱軍棍的事情為什麼不說?”
“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褚元祯随手添了些炭,“即便我不說,你也知道了。”
“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當成你的老師了?”蔺甯晃着手裡的酒盞,“咱倆的交情并不深厚,僅僅是為了救我,你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尋一味禁藥?陛下明令禁止的藥材,私下炮制便是觸犯了大洺律例,你一個皇子知法犯法可還了得?”他頓了頓,“你把我當成你的老師,所以才會拼了命地想法救我,不惜把把柄送到錢家人手上。你每次看向我的時候,其實都是在透過我的身體,看着那個真的太傅蔺甯吧。”
“我看你是真的喝傻了。”褚元祯端詳他片刻,“我為何會把你當成老師?但凡你有老師十分之一的謹慎,我就不用冒這麼大的風險救你。你自己幾斤幾兩心裡沒數嗎?我透過你隻能看到一個醉漢。”
倆人對視半晌,蔺甯尴尬地移開了視線。
靠,真他娘的丢人!替身戲碼看多了,人家還沒怎麼樣,自己先矯情上了,腦殘電視劇真是害人匪淺。
褚元祯聞着酒味,伸手把人拉起來,“走,我帶你去外面醒醒腦。”
帳外是群山野嶺,太行關的天仿佛比京都的低,隻要伸出胳膊就能碰到流雲。蔺甯擡臂去夠,感受着冷風穿過指間帶來的絲絲寒意,這裡看不到京都除夕夜的煙火,隻能聽見簌簌作響的鳥蟲低吟。
“醒酒了就回去。”褚元祯立在一側,“白日裡才下了雪,這會兒正是冷的時候。”
蔺甯低下頭,這才注意到草野間都是積雪,這麼冷的天卻沒有結冰,踩上去還是松松軟軟的。他蹲下身來,拿手攢了一個雪球。
褚元祯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見狀也走上去,“多大了還玩雪,冷不冷……”
話音未落,一個雪球迎頭砸來。
蔺甯趁機抓住褚元祯的領口,将一大團松軟剔透的雪一股腦兒塞進去,末了得意地拍了拍手掌,“别說,你脖子裡還挺暖和。”
褚元祯蹦出半丈遠,感到後頸處一陣冰涼,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你是小孩嗎?”
“我不是,但你是啊。”蔺甯咧着嘴笑,眨眼間又團起了一個雪球,開始上下掄臂,“子甯啊,打沒打過雪仗?”
褚元祯抹了一把冰冰涼涼的後頸,嘴角微微翹起來,“你要與我打雪仗?”
“别廢話。”蔺甯将雪球拿在手裡颠了颠,“你那張床這麼小,肯定睡不下倆人,咱倆打個賭,輸了的人今晚睡地上。”
本是肅穆的行軍駐地上突然有了一絲吵鬧,在這新舊交替的除夕夜也不顯得違和。寒風于雪野間呼嘯而過,吹起倆人的大氅,像是來觀戰助威的友人。
隻是蔺甯沒想到,褚元祯口中的“打雪仗”是真的打,他手裡的雪球還沒丢出去,就被撲過來的人撞翻在地上,幸而身子下面是厚厚的積雪,整個人像是摔在了棉花堆上。
褚元祯十分輕松地俯身瞧他,“就這樣?”
蔺甯抽了抽嘴角,“你管這叫‘打雪仗’?”他擡手将手裡的雪球砸過去,“拉我起來,這次不算。”
褚元祯靈活地躲開了雪球,“再來多少次都一樣,這次是報剛剛的仇,誰讓你往我的衣領裡塞雪。”說罷真的伸出了手,絲毫沒注意對方嘴角的笑意。
蔺甯得了機會,牢牢握住褚元祯的手臂,一個用力把人拉向自己。褚元祯對這種“陰招”防不勝防,膝蓋一彎也跟着摔倒在地上。
夜空中傳來爽朗的笑聲。
慌亂中褚元祯及時用手掌撐住地,一低頭正好對上蔺甯笑彎的眉眼,心頭被捉弄的不滿瞬間消了大半,“換了旁人敢這樣捉弄我,我一定将他活埋在雪裡,凍死拉倒。”
“你不會的。”蔺甯看向他,十分認真地說道:“你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心腸是最軟的,即便說了無數次嫌棄我,可總會在危機關頭拉我一把,能在舉目無親的京都遇見你,真的是太好了。”
這番話聽得褚元祯耳根一熱,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蔺甯拍拍他的手臂,“起來啊,壓着我幹嘛。咱倆這姿勢若是讓旁人看到,你五皇子就該被人傳閑話了,說什麼‘軍營之中壓在一個男人身上’,可還了得?”
話音剛落,就聽成竹的聲音傳來——
“殿、殿下,屬下就是想問問,太傅今夜睡在哪兒,屬、屬下什麼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