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春雨貴如油，今年的春雨卻像是不要錢一般，連日降雨令京都變得泥濘不堪，就好似眼下的時局，内裡已經腌臜一片。

保定府知府疑似通敵，褚元祯率羽林衛前去抓人，今日已是第二天。

蔺甯站在檐下看雨，“子甯今日就該回來了吧。”

“是呢，算着時辰，殿下應是酉時前後回來。”裘千虎擡頭看了看天，“這雨不知何時能停，天黑了路就不好走。”

“告訴小廚房，晚飯不着急上桌，等子甯回來再上。”蔺甯抓了一把核桃仁丢進嘴裡，“他們騎馬回來，定是淋了個透徹，熱水備好了嗎？”

“早就備下了，太傅您就放心吧。”裘千虎咯咯直樂，“京都裡的百姓都在傳，說殿下沒人疼，我瞧着不一定，誰疼不是疼啊，太傅在乎殿下，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這話打哪兒聽來的？”蔺甯皺了皺眉，“什麼叫‘沒人疼’？”

“咳，茶樓說書的先生嘴巴賤，最愛編排宮裡的那些事。眼下東宮上位，他們就把矛頭對準殿下，東宮背後有皇後力保，但甯妃娘娘不争這些，這些人便取笑殿下‘沒人疼’。”裘千虎撓了撓頭，“太傅，您可别在殿下面前提這事兒，這都是蜚語，做不得數的。”

“我懂。”蔺甯點了點頭，“出了這個門，你也别亂說，甯妃娘娘很關心子甯，這天底下沒有不疼兒的娘。”

“那是自然，等我見到那些嚼舌根的人，絕對沖上去抽他倆嘴巴子。”裘千虎越說越激動，當真站起來開始活動筋骨，“不讓他們長長記性，老子就不姓裘！”

春雨淅淅瀝瀝，絲毫沒有停的迹象。

褚元祯亥時才歸，人自然是淋透了，蔺甯撐着油傘出門迎他，“路上順利嗎？我叫人備了熱水，你先去洗洗。”

褚元祯接過傘，很自然地傾向蔺甯一側，“你出來做什麼？晚上風涼，出門也不披件衣裳。”

“你這話說得，我有這麼嬌氣麼？”蔺甯朝着前來迎接的下人擺手，“去把水放上，你們主子要沐浴。”

那種語氣和姿态，就如這府上的另一個主人一般。褚元祯前進的腳步一滞，偏頭看向身側之人，他以前從未設想過今後會娶一個什麼樣的女子，但自從那日蔺甯對他說了“你且把我當槽糠之妻”，他便起了一絲旖旎的心思，如今再看這個人，心間的欲望愈發壓不住了——

男妻，有何不可？

蔺甯将人送回屋裡，并沒有走，褚元祯入水的聲音傳來，他便盯着屏風開始發呆。

成竹動作迅速，屏風已經換成了不透的。

真該死啊，他心道，原先隔着屏風，好歹還能看個朦胧人影，現下是什麼也看不到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蔺甯自己先吓了一跳。為緩解屋内的尴尬，他刻意清了清嗓子，問道：“抓到人了？”

“嗯。”褚元祯的聲音有些悶，“知府叫盧思輔，保定本地人士，是明景十五年的進士，曾拜在齊州墨氏門下。”

蔺甯一驚，“那他與墨氏——”

“沒有關系，我尋訪了很多人，盧思輔當年隻是給墨氏投過拜帖，那一年的進士中出類拔萃者頗多，墨家并沒有将他放在眼裡，正是因為在京都不得重用，他才回了老家為官。”褚元祯說得詳細，“他起初隻是個通判，任知府不過才三年，上任知府過世前提拔了他。他的履曆很幹淨，沒有功績，也無大錯，府邸也幹淨，我帶着羽林衛搜了兩個時辰，愣是沒搜出半個有用的物件。”

“難啊。”蔺甯歎了口氣，“又是一起懸案。”

屋内傳來水聲，褚元祯起身跨出浴盆，伸臂扯過架上的衣袍，帶着熱氣從屏風後走出來。

蔺甯慌亂地移開視線，倒是褚元祯異常鎮定，拿過一條幹爽的巾帕擦拭濕發，随口問道：“用過飯沒？”

“還沒。”蔺甯的眼不知道朝哪兒看，隻能瞪着門口。

“這麼晚了還沒用飯？”褚元祯提高了音調，“小廚房偷懶了？”

“不關他們的事，我吩咐的。”蔺甯轉過頭，“我不知你幾時到家，隻能讓小廚房一直等着。”

“以後别等我，我若不回來，你就先用飯。”褚元祯丢掉巾帕，心情似乎明朗許多，竟牽起了蔺甯的手，“走了，今晚多吃一碗。”

走到門口，正見成竹跑進院子。成竹看見倆人手牽着手出來，下意識轉身就走，想了想又停住了，“殿下，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褚元祯道：“先說好的。”

“盧思輔招了，承認是何索欽找到了他，并以三百兩黃金為條件，換五萬戰馬入城。”成竹頓了頓，“壞消息是，大理寺的魏大人在審訊完回家的路上被一輛馬車迎面碾過，現在生死未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