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澄突兀開口，語氣似有幾分戲谑：“抱歉……我隻想掙正當酬勞。”

一瞬間，夏于淮的動作凝固了。

他淩厲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現近似于惱羞成怒的成分：“我沒這個意思！”

之前始終矜傲冷漠的臉上驟然出現其他表情，仿佛瞬間鮮活起來，顯得有幾分少年氣。

賀知澄莫名感覺有點像被一隻兇狠的小狼狗盯住了一般，眼睛卻是濕漉漉的。

有點可愛，他好像才畢業？果然還是弟弟嘛。賀知澄這麼想着，沖夏小少爺挑了挑眉。

夏于淮本想下意識瞪視過去，但是驟然遇上那張精緻絕豔的面容，仿佛被卸下了所有力氣，腦子一片空白。

對方的挑眉看上去究竟有幾分是挑釁，他已經來不及思考，眼裡隻剩下那雙笑意盈盈的眸。

盡管現在的他大概不是很想承認，但賀知澄這張臉，的确是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

旁邊助理趕忙出來圓場：“賀先生，抱歉抱歉，剛剛是誤會，還請進來說吧。”

進入房間，夏于淮走在最前面。

他個高腿長，走路速度極快，卻不顯匆忙。

身上的深藍西裝外套并未扣好，衣擺随着走動在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襯出一絲不羁。

身後的助理加快步伐也隻堪堪趕在他身後。

套房空間很大，他們在辦公區域的沙發兩側坐下，李姐被助理帶領到另一個房間内聽取說明，并等候他們的談話結果。

此時隻有賀知澄與夏于淮相對而坐，介于剛剛的鬧劇，兩人一時無言。

氣氛微微凝滞，賀知澄卻似乎并不着急，淡定地垂眸喝着助理送上來的溫水。

夏于淮端詳着對面人的面容，眼中再度流露出一絲驚豔。

夜色已深，對面的青年應該是早早地卸了妝，然而面容卻精緻依舊，皮膚細膩似絲綢，幾乎看不見毛孔。

比起在MV中看到的豔麗，此時更是淡雅似雪，唯獨眼角微紅，可能是卸妝時微微用力，如雪中紅梅一點，流轉着絲絲昳麗的光彩，平添一絲惑人。

他同樣不像之前見過的任何一個候選者，總是急切地開口攀談，企圖盡快将利益抓在手中。賀知澄隻是像一幅畫那樣坐在這裡，氣勢上卻不落下風，仿佛從容地把握着節奏。

——這個人似月光，又似清泉中朦胧的幻影。

夏于淮感覺心中一直追尋的影子突然有了模樣。

他開口道：“你今天來，沒有噴香水？”

賀知澄挑了挑眉：“您是臨時約我見面。”他有意無意提醒。

盡管他身為調香師，但貿然詢問香氣算不上是符合禮節的行為，但他還是那麼問了。

“我今天在盛夏公司碰見你時，你身上有古龍水的氣息。”夏于淮銳利眸子仿佛要看透他。

還沒等賀知澄做出什麼反應，他忽地輕輕牽起賀知澄的手，跨過茶幾，側頭輕嗅留在袖口的一點尾調。

湊近看，夏于淮的五官似乎有些混血特質，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在燈光下，他視線下移，可以隐約瞥見深色的瞳仁邊緣是灰藍色的，或許他的長輩有着一雙迷人的藍眼睛。

夏于淮垂目盯着他皓白的手腕，溫熱的鼻息噴灑在皮膚上，激起一陣顫栗。

麝香、橡木、香根草……

雖然他早已有猜想，再度近距離确認後，熟悉的名字浮現于心。

——Eau d'Orange Verte。

“香水在衣服上留的時間會比在皮膚上久，”夏于淮道，“我猜，是Hermes……”

他一直在法國學習香水，不由略微停頓，以回憶香水的譯名。

“橘綠之泉。”兩人異口同聲。

賀知澄被夏于淮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地瞳孔一縮，勉強抑制住猛然甩開他的動作，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對。夏先生不愧是調香師。”

“你怎麼看這支香水？”夏于淮的表情中看不出喜惡。

賀知澄被剛剛的一系列對方自顧自沉浸的行為激起了心裡一絲微妙的不爽，意識到對面明顯是一個十分自我的家夥，他在娛樂圈兢兢業業做人壓下的那點鋒銳的脾氣隐隐有些冒頭，索性打算暢快直言。

“我對香水沒什麼深入研究，隻能說說我的實際感受。嗯……”賀知澄慵懶地倚靠在昂貴套房的優質沙發上，指尖無意識地撩着發絲，似乎在回憶着與他相伴的氣味。

“這支香水……讓我感覺像漫步在清晨的柑橘林。前調撲面而來的是一種潮濕的綠葉氣息，像晨霧中沐浴朝露的葉片，夾雜着柑橘的酸甜清新。”

“陽光徹亮，露水蒸發。木質的氣息逐漸濃重，更像幹燥的橘子皮。”

“夏季它的氣味很清爽，薄荷的味道明顯，聞起來很舒服，我很喜歡。不過冬季它的味道會顯得更苦一些。”

夏于淮眼裡閃過一絲意外。先前遇到的候選人，不是提前背好稿子進行一段浮誇的香評，就是意外于他的問題，回答磕磕絆絆。

顯然，眼光頗高的調香才子對這兩種庸俗人士從挑選香水的眼光到做派都十分不滿意。

而賀知澄的回答直白卻細膩，顯然是有認真品味過一隻香水的人，才能組織出來的真實答卷。

“那麼夏先生呢？以您專業調香師的眼光看，您對這支香水如何評價呢？”賀知澄歪頭，露出一絲興味，主動提問，強勢地插/入夏于淮的節奏中。

夏于淮面色平靜，開口卻是高傲：“雖然有可取之處，但是結構單薄，大概隻适合成為清涼須後水。”

賀知澄：“……”還真是不留情面，這可是大師的經典之作。

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不愧是行家的眼光，那麼夏先生今天約我，是想探讨哪個能入您眼的作品嗎？”

此時的賀知澄，薄唇微揚，眉尾眼角勾起堪稱鋒銳的弧度，加上始終未曾散去的殷紅，透着一股張揚又惑人的美感。

夏于淮輕咳一聲，看着面前一颦一笑完美符合他的标準的人，耳廓微熱，嘴上還是不肯在這場唇舌之間掌握節奏的争鋒中透露一絲一毫自己的真實傾向。

“這正是我邀請你的目的。”

他掏出一個做工考究的小瓶子，從桌上拿了一張準備好的試香紙，将香水輕輕噴灑在空中，均勻地飄落在紙上。

夏于淮放下瓶子，把試香紙遞給賀知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請告訴我，這支香水，給你怎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