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澄跟着他走上二樓，工作室内的架子上整齊地擺放着數百個标簽各異的瓶瓶罐罐，應當是制作香水的原料，試香紙随處可見，末尾還标注着簡單的文字。

靠窗的工作桌上擺放着幾個稍小一些的瓶子，旁邊放着一本筆記和幾張白紙，上面有一些主人随手的靈感記錄。

調香師先生走到工作台邊：“我本來差不多有了大概的想法……但是看見了你發布的新曲，我覺得我又要改一版新的配方了。”

賀知澄笑道：“我不介意你再調制一款新的，不然我每次發布新歌你豈不是都要修改了？”

夏于淮打開瓶子，用試香紙的尖端蘸取一些香水，一縷幽香隐隐約約浮現在空氣裡。

“你說得對。關于你的歌給我的靈感，我可能要創作一整個系列，下次的新歌風格記得提前透露給我。”

賀知澄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我考慮一下。”

夏于淮将試香紙遞給賀知澄：“那我用這個能‘收買’你嗎？”

賀知澄将試香紙湊到鼻邊，略微睜大眼。

“是《月亮海》？”

明明沒有使用會讓他眩暈的海洋香料，卻能感覺到酷似海風的氣息，仿佛能體會到皮膚上略微濕潤的微鹹的觸感。

無論多少次，都能再度清晰地意識到夏于淮在調香上的天賦，明明自己對香水并沒有深入的研究和了解，卻能用最貼切的叙述，讓他感受到夏于淮想描述的記憶本身。

“嗯，模拟了月下海風的感覺。”夏于淮沉穩地點頭，期待着賀知澄的評語。

卻沒想到賀知澄眼神一轉，反而笑眯眯地問他：“雖然是海風的氣息，但我居然不會暈香。莫非……你為了我特意改了配方？這麼體貼嗎？”

賀知澄看似疑問的語調，缱绻着透出似笑非笑的笃定意味來，像作亂的狐狸尾巴。

“咳，隻是香調的需要。”夏于淮一本正經地聲明。

“好吧，真可惜，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不過你用這個香味‘收買’我，我很喜歡，原諒你了。”

話雖這麼說，賀知澄完全沒有露出幾分真的傷感失落，一邊閑談着，繼續認真地體會着香味的轉變。

“嗯，我能感覺到薰衣草和一些植物的味道，像是月亮安甯的氣質，又有些像白襯衫上幹淨的香味。”

夏于淮思索：“不過聽了你的新曲，我還想調整出更輕盈一些的感覺，像漂浮的月光霧氣那樣。”

賀知澄點點頭，慵懶地靠在工作台旁，看着夏于淮在紙上寫寫畫畫窗外吹來清新的風，衣擺微微飄起又落下。

“确實有這種感覺，我寫這首歌的時候就想過，雖然名字叫《飄落》，但是并不是沉重的墜落，氛圍是更輕快一些的。”

“果然我們思路很相似，你說我能讀懂你的香水，你也很懂我的歌嘛。”

夏于淮簡單地記錄下調整方向之後，便開始了嘗試，賀知澄坐在一旁饒有興緻地看着他工作。

“這支香水似乎和Iris以往的風格不太相同？”賀知澄問。

Iris常以自然而溫和的花香為設計主題，即使夏于淮主導設計的“盡夜之後”即将推出，但那也是經過祖母辛西娅·洛蘭特作為品牌的首席調香師進行了調整，最後以兼容創新的姿态完成的作品。

以月亮海為靈感來源的這支香水，雖然同樣是清新的氛圍為主，但用料似乎非常大膽，前調的香檸檬堪稱張揚，香調變換也和賀知澄印象中常規的香水不同。

夏于淮搖搖頭，他正在調整香料的配比，如同實驗般聚精會神地監控電子秤上的數據，一遍認真記錄：“這不是屬于Iris的香水，這是屬于我自己的香水。”

“當然，它也屬于你。”他想了想又補充。

賀知澄眨了眨眼，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你要創立自己的品牌？”

夏于淮微微揚起下巴：“當然，祖母年輕時獨自創立了Iris，我當然也有這個能力創立屬于我自己的品牌。雖然在Iris确實學到了很多，但是，它畢竟不是我的品牌。”

“所以你現在先為Iris調香積累經驗？”

提起這個，夏于淮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帶着幾分郁悶和不甘道：“差不多吧，其實我畢業的時候就想創立自己的品牌，但是……是祖母說我還不夠格，才讓我先在Iris磨煉的。”

“我畢業時的作品讓教授們認可，被母校收藏，祖母卻說我‘還沒有找到自己真正想表達的東西’，我還……不太明白。”

“前段時間，我因為工作的原因回國，然後……就遇到了你，也有了手頭這支香水的雛形。”

賀知澄托腮望着他有些糾結和懷疑的模樣：“唔……我能理解，或許每個人都會有一段迷茫的時期，很正常。”

夏于淮有些驚訝地擡頭：“唔，你也有嗎？”

“當然，”賀知澄挑眉，“我也不是自然而然就能創作出流暢的作品的天才啊。”

他溫和地拍拍夏于淮的肩，眨眨眼，語氣像一陣輕盈的風：“不過……我可以陪你慢慢想明白。”

夏于淮察覺到自己被安慰了，有些不自在地别開眼：“嗯……我會的。”

工作室内氛圍和諧而甯靜，賀知澄望着夏于淮擺弄香料的背影，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他似乎也想……創作一首關于香氣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