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掀起一陣歡呼。
吉他純淨的撥弦聲再次響起,電吉他的音色和木吉他有着些許區别,但仍然像清淩淩的那片海,清冽又泠然。
夏于淮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人說演唱會就像一場短暫的夢,所有的願望在此都會被實現,所有的煩惱在此都忘卻,是在場的所有人共同編織的童話。
一首首樂曲緩緩走到盡頭,賀知澄的聲音也帶上細微的沙啞。
“我第一次來參加音樂節,謝謝大家來聽。最後大家一起來拍大合照吧。”
他靠近舞台邊緣,轉過身緩緩蹲下,望着俯拍的鏡頭——
“3、2、1——”
*
演出結束後,夏于淮随着人流離場。音樂節的場地似乎離江邊不遠,夏于淮不知不覺便走到江灘上。
江岚是江水蜿蜒而過的城市,這一段江灘不屬于最負盛名的觀景區域,時間已有些晚了,江邊隻有三三兩兩散步的本地人。
喧鬧的聲音仿佛還留在耳膜上,又被浪花拍岸的聲音洗刷,皮膚冷卻下來被風激起一陣微涼,共同讓漂浮的回憶緩緩下沉,暈染在腦海深處。
突然,口袋中的手機震了震。
夏于淮才仿佛從思緒中驚醒,他今日給助理放了假,這麼晚,難道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
他匆匆按下通話鍵,畫面上來電人的名字一閃而過——
賀知澄。
聽筒裡熟悉的聲音道:“回頭。”
夏于淮:“……嗯?”
賀知澄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正朝他揮手。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夏于淮瞪大眼。
賀知澄神秘地笑了笑:“因為我感覺,你應該是那種會在熱鬧的場合結束之後,獨自找個安靜的地方思考人生的類型,江邊應該算個好去處?”
夏于淮:“……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結束演出後,賀知澄比觀衆們晚一段時間才離開。鬼使神差地,他想起這裡離江邊不遠,久違地想到江邊走走。
賀知澄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其實我隻是偶然想來散散步,正好遇到你了。”
夏于淮:“……”又被擺了一道。
賀知澄哈哈大笑。
“诶——!”
江邊的風忽然大了起來,賀知澄戴着遮擋頭發的帽子,銀白的發絲被吹得紛亂,帽檐寬大,被風驟然吹起,他急忙去伸手去撈——
夏于淮反應極快,伸出一隻手幫他從後方按住頭上的帽子。
寬大的手掌隔着薄薄的布料觸碰頭頂,似乎能感覺到手心的溫暖。
賀知澄恍惚了一瞬,突然意識到身旁那個比他高小半個頭的家夥,不隻是可愛的弟弟和朋友,而是一個可靠又穩重的成熟男人。
……想什麼呢。
賀知澄松了一口氣:“……謝謝。”
他還以為自己要上演年輕人深夜在江邊撈帽子的慘案呢。
夏于淮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沒事。”
夜色深沉,兩人又走了一段距離,隐隐可見下一個燈火通明的街區,似乎是熱鬧的夜市。光點在暗沉的夜色中暈開,是溫暖的人間煙火。
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賀知澄及時止步:“該回去了,晚上江邊風大,小心着涼。”
“嗯,明天見。”
賀知澄要等季昭來接他,便站在原地望着夏于淮上車。
回頭,風還未停,江水漣漪依舊。
*
翌日,黎明路。
夕陽落在寬闊的江面上,在浪尖灑上琉璃般細碎的金芒。
鐘樓将晨昏分割,江邊複古的紅磚小樓沉入日落前最後的陰影。
這裡是江岚有名的老街區,保留着上世紀複古建築的風光,許多風格各異的小店坐落在此,頗受文藝青年們的喜愛,近年也越來越受到年輕人的關注。
碼頭附近臨江的街角似乎開了一家新的網紅店鋪,尚未營業便有不少人在等候。
賀知澄戴着寬大的黑帽子,背着高高的琴包,帽檐下隐隐約約可以看到銀白的小辮,打扮得像準備潛入暗夜的巫師一般匆匆繞過人群,踏入街道角落不起眼的巷子裡。
戴鵬作為特立獨行的文藝青年,開店選址非常不走心,渲日并不在最顯眼的街面上,雖然離巷口不遠,但是店門掩映在從紅磚上垂下的藤蘿中,镌刻着時光的痕迹。
第一次的人來很難不懷疑,這家店真的在這裡嗎……?
對此戴鵬本人非常随意地表示,酒香不怕巷子深,相逢即是緣,就是要大隐隐于市,才能夠顯得他們清吧與衆不同。
賀知澄第一次來是應聘駐唱歌手時,他對着手機上的信息反複核對,終于看清牆上挂着一個不起眼的招牌,“渲日”兩個字被綠蘿擋住了大半,門上挂着一個小小的告示牌,寫着“open”。
——于是他推門進去,記憶便鮮活地被賦予了氣味,就此擁有了一個像那名叫渲日的香水一樣,被溫柔的綠意包裹的時光。
方硯行一如既往地站在吧台後靜靜地擦着杯子,将它們整齊地排列成一條直線。
看見他推門走進,方硯行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來了。”
賀知澄朝他揮了揮手:“對,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方硯行放下最後一個杯子,玻璃杯觸碰到桌台發出一聲悶響,杯沿折射着細碎的光。
“喲,來了?”應修淩從角落的卡座裡探出頭來,對吧台的方硯行道,“調酒師先生,現在能點酒了嗎?我要一杯……”
“現在還沒開始營業,請不要着急。另外,你這樣太顯眼了,會被發現的。”
方硯行無視他的要求,淡定地繞出吧台,走到門口,将玻璃門上挂着那不起眼的告示牌翻到“open”的那一面,又端起水壺走過去給應修淩倒了一杯熱水。
應修淩對賀知澄舉杯:“去吧,他們都在裡面等你了。”
“好。”賀知澄輕笑着,揚起手慵懶地揮了揮:“我回來了。”
夜幕降臨,真正的舞台又将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