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馬路空曠,四下無人,偶有亮着車燈的汽車開過,小雨淅淅瀝瀝,空氣中飄着濕泥的土腥味。
何景新曲腿坐在馬路牙子邊,弓背垂頭,胳膊抱着膝蓋,像一隻在細雨中蜷縮的蝸牛,孤零零的。
他這樣坐了不短的一段時間,起先腦海中空蕩蕩的,後來漸漸醒神,明白他終于離開那個他早想遠離的家了。
可他眼下能去哪兒呢?
他十六歲就被迫辍學了,和從前學校裡的朋友同學早沒了聯系。
他在咖啡店打工多年,認識的都是店裡的員工,雖然也有如小悅那般和他交好的,可關系始終沒有好到可以打個電話開口投奔,何況這裡面多是學生,能力有限,就算是小悅,人家也是獨居的女孩子,根本不方便也沒辦法收留他。
何景新有努力在想他接下來該去哪裡、能去哪裡,想來想去,原來這個城市他根本找不到人幫他。
他淋着雨埋頭在胳膊裡,有瞬間既覺得無力,又很彷徨。
後來他把手機從口袋裡摸出來,抱着自己、下巴墊着膝蓋,蜷縮在雨中的路邊看手機,手機屏幕的光映着他沉默安靜的面孔。
他看到半個小時内“網友”接連發來的幾條消息,是先前的聊天突然中斷後,詢問他怎麼不回消息了。
何景新看着,默默出神。
他其實根本沒想過在眼前這個情況下找手機那頭的“網友”尋求幫助。
他心裡掂量得清的,知道連小悅那兒他都不方便開口,何況是網絡那端從未見過面的網友?
他當然不會開這個口。
何景新隻是看着聊天頁面,想要在這時候尋一點一毫的慰藉,也是本能的在“求生”,不想就這樣被糟糕的生活打倒。
就這樣看着屏幕不知多久,聊天界面那頭突然又跳出來一條新消息:【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簡短的八個字,何景新突然眼眶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他低頭埋首,眼睛壓在胳膊上,才沒讓自己真的哭出來,可他肩膀輕顫了多下,是在委屈中極力隐忍克制。
再擡頭,何景新突然有一種沖動,他點擊回複框,指尖在跳出的鍵盤上戳着:【我現在沒有地方去。】
【撤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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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景新發完就撤銷了,他很清醒,知道不該給對面發,不想平白無故地給别人添麻煩。
他按滅手機,垂下捏着手機的手,人埋頭,又在胳膊上趴了會兒。
不久後,他冷靜地想明白了:他已經出來了,那個倒黴“家”他是絕對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今晚沒地方去,可以先去住旅館,以後的一切從長計議。
但此刻,他得先回那個“家”一趟,他還有如身份證這樣重要的個人物品落在那裡,他得去拿。
何景新想明白便起身,在雨中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水迹,形容狼狽,但眼神中有堅定,朝着來的方向回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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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狼藉,沒看夠熱鬧的鄰居們隔着大門站在外面指指點點、議論聲窸窸窣窣,王聰回來,覺得臉都丢盡了。
讓何景新滾蛋後,關上門,王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劉芳婷隻顧着沒命地哭,王攘一個勁兒地抽煙,兩人誰都不開口,王聰頭大不已。
“到底怎麼了?!”
“你們說啊!”
“說不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