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時每天都會來不痛不癢地嘲諷慰問幾句,像是在确認自己是否還有呼吸,是否還活着。
許岌一聲不吭。沒有心力也沒有興趣去理會。
這期間許岌強撐着精神,打開電腦看了一眼。頭條新聞上仍然挂着“震驚,江凜時率兵摧毀第四區軍事基地為哪般”、“第四區作戰艦隊被毀,該如何立足”之類的UC式标題。
許岌不感興趣,也沒點進去看詳情。
解析系統還在,不過電腦已經完全處于監控之下。而且是光明正大告知——已監控您的系統。
事到如今,也已經無所謂。
他摘下終端,随手扔到了床邊的桌上。
第八天,一個晴日。
江凜時一隻手攥着他的手腕,将他直接從被窩中拖出來。
圍裹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他輕輕地瑟縮了一下。
微長的碎發散落,頭發絲有些紮眼,他低垂着頭望向地面。
“去走走嗎?”面前的人聲音并不像以往那樣漠然,甚至還有幾分和緩。
許岌遲滞地擡起頭,視線沒有焦點,像在确認、理解聽到的字詞。
還沒等他回答,江凜時已經從一旁的陳見雲手中接過疊得齊整的衣物,一件一件幫他穿戴妥當,将他抱起往外走。
許岌的手被牽起,虛虛搭在江凜時頸項。
我還沒有癱瘓——不過也懶得再争辯些什麼,不如順勢靠上去,還省些氣力。
江凜時的身體輕微地僵了一瞬,而後将自己抱得更緊。
今天并沒有聞見那種冰冷的信息素,取而代之的是醇厚的木脂味,沉穩冷冽,又有種清潤感。
這是香水?并不算難聞,總歸比他自身的信息素好太多。
仍然是陳見雲開車。
江凜時将許岌放在後座上,又側身幫他系上安全帶,而後才對陳見雲道:“去流螢環線。”
陳見雲回身望了一眼,啟動車輛。
回來之後到現在,許岌沒有和陳見雲說過任何一句話。
沿着海岸一直往前,穿過隧道,越野車駛入一座森林。
繁茂郁蔥,遮天蔽日,隻能從交錯的枝葉間隙中窺見一厘天空。
這些樹葉好像都是流動的,與其說是一片一片的葉子,倒像是由于不可思議的引力聚攏在樹幹上的流體。
每一顆樹都是一汪小小的淡紫色海洋,風吹過,樹葉紛飛,所有的枝葉都在飄蕩。
他們正身處在這座绮麗迷幻的海底世界中。
窗戶降下,樹葉打着轉飄進,樹木的清香随風湧入。
許岌伸出手,淺紫色的扇形樹葉輕盈地落在手心。
許岌撚着葉柄,相當滑膩的觸感,有種極輕的香味,說不上是什麼氣味,相當好聞,深遠綿長,讓他不由得想起了久遠的回憶,雖然并不記得具體是什麼事情。
“這種樹叫流螢,”江凜時指間捏着一片葉子,望着許岌道,“它的氣味聞了會令人心情愉悅。”
許岌才發覺自己方才确實揚起嘴角在笑。
“你們那裡……有這種樹嗎?”
許岌轉過眸子看了他一眼,他的眉蹙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或許是錯覺,許岌竟然覺得那被林海流光映照的眼神掩着幾分悲傷。
“沒有。”許岌收回視線。
“是嗎?”他傾身靠近,清甯的沉香缭繞在鼻端,和流螢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倒是讓人心情舒緩。
隻是許岌仍然克制不住想換個位置的沖動。
手剛順着織帶下滑,按住安全帶扣鎖,江凜時倒是回身坐直了。
許岌無言地收回手。
“還有想去的地方嗎?”他的聲音平淡毫無起伏,“還是想在這裡多待一會。”
“去買彩票。”許岌道。
一直默不作聲的陳見雲忽然開口:“你一直買的那組号碼前天買的話能中三等獎。”
許岌:“……”真是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雖然三等獎單注固定獎金額才三千,但是總感覺那是從銀行卡被劃走了三千。
“我買了,”江凜時遞過一張彩票,并不看他,仍然望向窗外的絢爛,“我幫你買了。”
許岌接過,翻到正面,确實是自己之前一直選的7個号碼,自己、李澈、安予的出生日期+李澈的幸運數字“9”。
不過不用了。況且這是相當難以理解的……行徑。為什麼他要去買彩票?
許岌又遞回,江凜時沒有反應,許岌抓起他的手,放在掌心,道:“不用了。”
他握拳将紙片揉成一團,垂眸道:“項鍊你不用還我了……以後你可以不去買彩票了嗎。”
許岌馬上應道:“項鍊不用還你了,那我是不是不欠你了?那我可以回家了嗎?”
他的目光瞬間回到許岌身上,蹙額望了一會才緩聲道:“不行。”
果然,和他沒什麼可說的。
許岌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