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岌忍痛道:“你先放開。”
“不放,”他的手按在許岌後腰,稍微施加力道,将許岌整個人攬進自己懷中,“一放手,你肯定又要走了。”
許岌:“……”确實,雖然不是現在。
“你聽我說,”指節捏住許岌下颌,強迫他的視線上移,“你想一想現在的情勢……我也不再對你有什麼奢求,你隻要做到一點,就是完全放棄離開這裡的念頭。”
許岌動也動不了,隻能看着他。
“這樣我會盡可能給你自由的空間,隻要你不再想着離開。
“這裡的生活難道還不夠好,你留在這裡,許安予的人生也會一帆風順,我能給她帶去多少價值,你心裡清楚。你以為就憑你……甚至都給不了她一個合法身份。利用我也沒關系,隻要,隻要你願意留在這裡。”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許岌臉上,像是想借着最後昏暗的暮色看清懷中人的神情。
他最後說的幾乎每一句話都是對的。自己什麼都做不到,五百萬都要一點一點地攢,靠着死工資還有一個月都沒多少的外快,要存到猴年馬月。安予就快要上學了,身份和學籍都沒有,就算上了學,以後又怎麼辦?
隻要試着接受江凜時,以後……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沉默很久,久到天色完全變黑。
許岌顫抖着終于回應:“我不願意。”
眼淚流下來,溫熱潮濕,落進内心最陰暗的角落,長出密密麻麻的青苔。
他居然忍不住笑了一笑,眼淚不斷淌下。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吧,讓李澈看到肯定會拍照存檔的。
江凜時按着他的力道減輕,小巷住戶挂在陽台的小燈亮起,森寒的眸中有什麼情緒緩緩沉到深處,微弱燈光映照出的神情落寞而悲傷。
“難道我身上就沒有半點能讓你動心的地方?”他聲音發啞,帶着苦澀,一字一句像是哀求,“既然你不願探知我的内在……他們,他們都說我這張臉生得好看,那你呢,你喜歡嗎?”
“好看”是相當主觀的概念,不過好看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客觀事實。
許岌垂首并不說話。意識到在某些時刻,視線停留在他臉上的時間似乎稍微過長了。
聽着這些無法理解的荒誕話語,簡直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隻是惘然地搖一搖頭:“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他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聲線沉下來。
許岌冷聲回應:“不明白喜歡你這件事,有什麼必要嗎?
“你和我之間需要什麼感情?”
他觸電般松了手,錯愕地後退了一步。
禁锢的力道突然消失,許岌差點摔了,使力勉強站穩,向後靠在牆上。
他仍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和初見那天沒有半分區别。
冷如寒霜的墨色眸子死死盯着自己,仿若和自己有深仇大恨,下一秒出槍滅了自己也不奇怪。
許岌承受着這目光的淩遲,隻覺得心口發悶。
他忽然轉過身去。
這人又在發什麼瘋?被他攥過的手腕還沒緩過來,漲痛不止。
正揉捏放松着腕骨,江凜時又轉回身,将自己重新按在牆面上,他的呼吸頻率明顯不穩,冷冽的氣息強勢地傾瀉在臉上。
許岌:“……”
“是我錯了……我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他的語氣急切焦躁,尾音發顫,握着許岌肩骨的力道加重,又無措地松開手。
“别說出狗血戀愛劇的經典台詞。”許岌偏過頭躲避他的鼻息,有些嫌惡地回應。
開始?這個所謂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是死局,還要重新開始?他和自己原本就是平行線,走到這一步已經完全脫軌了,現在就此打住趕緊各走各的陽光道才是上策。
“讓我說幾遍都可以,”許岌淡淡道,“我讨厭你。你的長發,你的臉,你的氣息,你的一切,都讓我感到惡心。”
眉眼低垂,視線落在許岌唇上,他自言自語般小聲道:“說謊也好……你也不肯。”
原來你就喜歡聽那些粉飾的虛情假意是吧。許岌不屑一顧剛想嗤笑,寒冽的信息素如同巨浪洶湧而來,撕開感官闖入身軀,在身體内部反複震蕩。
血氣從髒腑騰起,喉間一緊,一口血從緊閉的唇間緩緩流出。
身前的人低頭吻住他,連同還未來得及吐出的血一起咽下。手探進衣擺,掐住他的腰,随後向下。
這人真的瘋了。瘋了。
發動機沉悶的引擎聲響起,餘光捕捉到一輛越野車正停靠在巷口,将外面的街景完全擋住。
整個身體被牢牢禁锢,釘在牆面上,動也動不了,隻能被迫承受。
痛。很痛。和痛感幾乎同時傳達到大腦的,是恐懼感。
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死在這裡也說不定。雖然想死,但也不想将這裡作為生命終結點。
喘息間費力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
“夠了吧,我要死了……”
并沒有什麼用。
相比此時,以往的那些原來還可算是保守。說不定……他是真的想要在這裡弄死自己。
許岌的腦袋無力地倚靠在他的頸窩,唇齒間擠出碎不成聲的話語。
“凜時……”
用力壓制着自己的身體一滞,接着自己落進一個懷抱。
奇迹般的,還沒暈過去。
整個身體所有器官所有細胞都在哭号着,好疼。看不清周圍的景象,所有亮起的燈光互相交映,在眼前無限拖長,旋轉。
身體被放平,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刺進皮膚。世界一片昏暗,不規則的物塊在虛空裡躍動遊移。
“開車。”誰的聲音不知在哪處響起。
似乎有人在喚着自己名字,不過已經完全無法作出回應,那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沉入了虛空之中。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