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下樓,安靜地看着安予和其他孩童嬉鬧玩耍,不知不覺中也過了一天。
在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浪費時間——做不了想做的事情,處處都被限制。
最後一縷夕陽收入遙遠的地平線。
褚韶發來信息:“幾個小孩吃兒童餐,我們兩個出去吃。”
他的說話方式相比江凜時并不溫和多少,但總讓人覺得更舒坦,因為心裡清楚自己有拒絕的權利。
除了上次晚宴,許岌并沒來過第六區。
在遇見江凜時之前自己的活動範圍僅限于第七區。
車輛開出大門時許岌忽然想到,褚韶身邊似乎從來沒見過陳見雲或是蕭也這樣的角色,宅邸的戒備也十分松散,乍一看就是尋常的大戶人家。
難道陳見雲和蕭也的存在就是為了監視自己……
正思索着,一旁的褚韶道:“我在想……”
“想什麼?”
“離開之後你想住第六區還是回第七區?”
“……”許岌愣怔一瞬,“回第七區。”
褚韶“嗯”的一聲混着鼻息,點點頭道:“是挺好的,離第三區也遠。”
窗外紛亂的光亮不斷閃爍,劃過眼底,許岌開口:“怎麼突然這麼問?”
“早作打算不好嗎?”褚韶笑了笑,那笑聲有幾分無奈,“怎麼說我們也勉強算是老鄉,我會安排你藏身在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就連我也找不到。”
“那樣再好不過。”許岌輕聲道。
夜晚的風起了,行道樹随之搖蕩。
沉默一會褚韶又問:“你想好了嗎?”
這個問題相當奇怪,一開始提計劃的可是他,難道他舉棋不定?
許岌詫異道:“我的想法從始至終沒變過,你是想反悔了?”
“不會,”他很快回應,“不會就是不會。”
“說實話我到現在都覺得很荒謬,但是我别無選擇。”許岌搖搖頭。
“我的把握是百分百,”褚韶失笑,回身望了許岌一眼,“我認識他十年了,他很好騙的。你隻要裝作認真地說我愛你就行了,他一定會當真。”
許岌沒有作聲,褚韶又接着道:“需要我傳授點演戲的技巧給你嗎?
“還是說……你不需要演?”
怎麼可能不需要。許岌歎了口氣。
吃過晚餐回到時已近十點,許岌先下車進門,一擡首正正碰上江凜時視線。
他坐在沙發上,手中拿着文件,看樣子是看到一半。
那目光反複在自己身上碾過,最後停在臉上。
許岌看出來了,他想問自己去哪裡了、怎麼這麼晚、怎麼不和他說一聲就出去了、怎麼不等他一起。
到底他沒有問,許岌自然不會主動說。
褚韶随後進了門,順暢地打了招呼:“吃過晚飯了?”
“吃過了,”他的目光終于移開,轉向褚韶,這才顯出些微不滿,“難道你們不帶我去,我隻能在這裡乖乖等着餓死不成。”
你是三歲小孩嗎,吃飯還要人帶着去……
許岌低頭不說話,轉身去了樓上。
安予已經睡下。許是玩累了,睡得很安穩。許岌給她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關上房門,重又下了樓。
褚韶不在,江凜時仍然靠坐在沙發上看着文件,許岌站在樓梯上等了好一會,他始終對着那一頁,半天沒有翻動。
許岌悄聲走近,他擡眸望了許岌一眼,又挪開視線。看似沒什麼表情,又好似染了點落落寡歡。
兩人安安靜靜坐了一會,他終究還是率先開口:“你到第六區不就是為了躲我?”
那問話的尾音上揚,許岌聽着覺得好笑,反問道:“躲你做什麼?有什麼好躲的?”
他被問住一時語塞不說話了。
許岌乘勝追擊:“如果你覺得是為了躲你,那你又跟過來做什麼?”
“我沒有跟着你,”他手中的文件終于翻過一頁,目光粘在其中一行,動也不動,“我本就時常過來這邊。”
“那您慢慢看,”許岌站起身,“我先休息了。”
特意問了褚韶,自己和江凜時的房間是分開的。況且是在别人家,總不會又獸性大發。想想自己和他的交流也僅限于這方面,就覺得不可思議。
對陳見雲或者褚韶的了解都比對他的多……也不一定。
關上門鎖上,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窗戶才安心躺下。
明明不認床,這次卻實實在在地失眠了。
翻來覆去大半宿都沒睡着,外頭隐約的蟲鳴透進,顯得空間越發寂靜,讓人煩躁。
想起白天褚韶給的煙,思忖着要不去院裡抽了,于是翻身下床開了門,蹑手蹑腳走到樓下。
一個人都沒有,許岌輕咬着煙循着樹蔭遮蔽的小路漫無目的地走,内心一番激烈鬥争之後想想還是算了,抽了又得重新戒。
正把煙拿下來在手裡撚着,轉頭一看周圍,這不上次和安予在這躲人的地兒?
再一看有個高大的黑影站在不遠處樹的陰影之中,猛地吓了一跳。
許岌畢竟是唯物主義,膽子不小,站在原地不動,直盯着那影子。又端量了一下,隻覺得那剪影像是……
擡手看了一眼時間,快淩晨兩點。
掩着月亮的雲層恰好散了,月光從雲間瀉下,影子的輪廓一點一點明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