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岌頓住腳步。
To be or not to be.
這是一個嚴肅的、至關重要的問題。許岌就這樣站在垃圾箱後面想了很久。
這是條很暗、很小的巷子。
和那天一樣,又不一樣。
兩個男人圍住蜷縮在地上的另一個人,正一副鬼迷日眼的模樣,手忙腳亂解着皮帶。
對這條陰冷、濕答答、爬滿青苔的小巷來說,陽光、空間、新鮮的空氣都是稀缺資源。
為什麼總是自己碰到這些事情,還是說其實每天都在發生,而其他人從來視而不見。
想起那一天,自己原本也打算置身事外。
那兩個人已經拉下了半截褲子,掏出猙獰短小的兇器。一個人猛踹了一下躺倒在地的人,用手抓起那人的長發。
另一個人握着下半身豎起的物件,往那人臉上直戳去。
落在地上的雪是稀薄的一層,過了一整個冬天,也無法掩住破舊的青石闆路。
許岌看清了那個人的面容。
雪沒有顔色。無數的透明冰晶組成了雪。這裡的光線那麼暗,反射出來的雪灰撲撲的,看上去那麼髒。
他的臉也髒兮兮的,蒙着一層灰,眸子半垂,視線渙散。
在那兩個人發現自己之前,許岌側身找了個更隐蔽的角落。
粘稠的液體糊在那張臉上。許岌甚至覺得聞見了那種惡心的臭腥味。
無言地撥打了報警電話。
無人接聽。許岌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嘗試。
耳邊隻有微弱的“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回響。
許岌收回目光。
這條巷子是相當偏遠的一處,基本上不會有人過來。許岌注視着堆積了無人清理的垃圾角發起了呆。
現在是上午十一時四十三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會發生這樣離奇的事情。
許岌出現了些微的解離感。眼前的一切又恍惚起來。
他聽見微弱的嗚咽聲,低低的悲鳴。那聲音被吹散了,七零八落的不成音節。
這裡當然沒有風。
緩緩回過視線,那個人被拖拽進了更深的小巷。
那幾個人的身影已不在。隻有那片被掃開淩亂的雪證明剛才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
那些雪上混雜了點點紅色和淡黃色。
現在是上午十一時四十六分。
許岌感覺頭又痛起來,他必須趕快回家。
他松開手,木棍掉在雪上,悄無聲息。
他不明白,怎麼會有一根這麼趁手的木棍倚靠在牆邊。
同樣不明白,回過神這兩個人已經頭破血流地倒在地上。
應該是自己做的,應該。
方才被淩虐的人蜷縮成一團,雙手緊緊捂着腦袋,不住地瑟縮發抖。
那近乎赤裸的身軀上遍布各種痕迹,還有不明的、幹涸的斑痕。
許岌的視線落在他微微發顫的肩,而後面無表情地脫下風衣外套,蓋住他的身體。
自己一言不發,地上的人也沒有任何聲息。
似乎睡着了。
一邊倒下的兩個人可能過一會也會醒來。得趕快走了。希望江凜時……能在他們蘇醒之前離開這裡。
許岌轉過身,停頓。
衣擺被抓住了。
他艱難地用另一隻手撐起上身,一寸一寸爬到許岌身邊,費力擡起臉,小心翼翼笑着:“你……這次會救我嗎,救救我好不好。”
“……我已經救了你。”許岌一時失語。
他臉上未幹的淚痕明晰可見。
因這前後的反差太大,許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他仍然死死抓着自己,像是怕自己轉身跑了。
“呃,”許岌有些無語,“你先松開。”
他仰起頭望向自己,眼周泛着一圈淺淺的紅,墨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眸中蓄了一叢薄薄的水霧,視線仍然沒有焦點。
他的頭發長了很多,淩亂地披散在身上。發絲下掩着一截流暢的頸,喉結随着抽噎輕滾。
不需特意去瞧,也能看到那紛亂的咬痕和吻痕。
真是風水輪流轉。
他真的一點兒反抗的力量都沒有?如果這是他裝可憐的苦肉計,為的就是讓自己心軟……
許岌微皺起眉,注視了一會。他一動也不動,滿溢的淚水成行滑落,低聲啜泣起來。
一旁地上的人痛苦地哼唧,很快就要轉醒。
“安靜點。”許岌掃了一眼旁邊的人,心裡盤算下一步要怎麼做。直接離開,或者……聯系褚韶,或者先把他帶走,再聯系褚韶。
“你在這裡等着,”許岌俯身撥開他的手,語氣冷硬,“我等會兒帶你離開這裡。”
“不要走!”他想跟上許岌又撲了個空,摔在地上。似是想放聲大哭又不敢,哽咽起來,斷斷續續輕聲喊着自己的名字。
這個人……當真是江凜時?一副落魄卑微的可憐樣,鼻尖都哭紅了,正咬着下唇一臉哀求的神情,求自己别走。
早就說過了。他這張臉,使用不當就會落到這種下場。
想不透褚韶對他做了什麼。雖然褚韶是能做出寄腺體這種操作的神經病,然而江凜時倒也不是那麼容易崩潰的,竟然會落到這種境地……究竟發生了什麼?
多想無益。
車停在離這裡大概步行500米的地方。
許岌沉默地掃了他一眼,往巷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