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他賬戶上彙多少?”
兩人并排立于庭院蜿蜒的青石路盡頭。
空中一架淺灰色的直升機遠去。
江凜時擡眸遠眺。晴朗的天際隻剩一圈微茫、稀薄的雲層。
“三千萬。”他轉過身,面上毫無波瀾。
褚韶跟在他身後納悶:“這麼少?”
“再多他就不會用了。”
“也是。”
兩人沿着小路慢步走向大門。
幾乎所有的花都開了,盛放,熱烈。
等到花瓣間隙都盈滿細雪,白茫茫一片,風吹也不會搖動時,第三區也歸褚韶所有。
臨近海邊的行政區叫海岸,坐落在山林間的叫,山坡上那單位。
褚韶如是稱。
冬天樹木枝丫光秃秃,兀自都沉睡着,山林空而寂靜。
褚韶信步走進辦公區,大門打開,他将大衣和手套脫下交由一邊的人,徑直上了樓梯,去到頂層最後一間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足有五十平方,隻開了副燈,一邊放着沙發、茶幾,不甚明亮的燈光映出茶杯上的一層灰塵。
另一邊……褚韶将圍巾撇在沙發,望向正靠在辦公椅上,雙腿交疊,手中拿着資料,幽深的眸子一刻不停,在面前好幾個屏幕間來回梭巡的人。
“你知道,你這樣真的很像,”褚韶走近,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像個變态。”
幾個全息屏幕正投射在正中,其中最大的屏幕中,青年正在房間中走動,手中拿着畫闆。
屏幕視角也随着青年的移動方向順滑無縫切換,像是一雙全知眼睛,緊緊跟随他,将畫面同步傳回這間辦公室。
另一個屏幕上顯示着一張圖片。還是那位青年,背靠欄杆,稍微後仰,嘴裡咬着一根顯然剛點上不久的細長香煙,側首朝着另一邊,嘴角揚起,噙着點笑。
煙霧散成一團,将笑也暈染開,看不真切。
他身後是整個鏡頭都放不下的、擁擠的住宅區。正是晴天,拍照的人将鏡頭稍微傾斜,于是藍天白雲落下,将背景分成兩種不同的色調。
照片上落款時間是四年前。
江凜時的目光一分都沒留給褚韶,褚韶倒是習慣了,又補充道:“像個偷窺狂。”
敲門聲響起,陳見雲徑直推門而入。
“區聯治安局副局長、重案組組長到會議室了。”
“知道了,”江凜時将手中資料合上,起身,睨了褚韶一眼,快走到門口又回身,眸底壓着不耐,問,“你不用去?”
褚韶這才慢悠悠站起,臉上挂了點笑:“去。”
“為積極應對各區販賣人口犯罪嚴峻形勢,有效、依法打擊販賣人口犯罪,制定《反對販賣人口行動計劃》,成立區聯特别行動組,針對目前尤其是第七區頻發的人口販賣犯罪行為加大打擊力度。”
這就是整個會議的中心主旨。
第七區的統領歐陽哲直到最後才堪堪說了幾句,表示全力配合。這次會議,明擺着就是為了肅清在他底下發生的犯罪事件。
褚韶臉上仍帶着淺淺而不失禮節的笑意,而他一旁的江凜時則面無表情,淡然地看着歐陽哲。
這個在公衆面前已然逐漸消失的人物,暗地裡仍然活躍在各種重要會議中,此次行動,就是他一手促成。
歐陽哲不明白江凜時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不過将他仍然握着第三區實權的事實公諸于衆,似乎也并沒有益處。
而江凜時顯然也已經和所有高層達成某種秘而不宣的默契,對他的出現,沒有人的眼中會流露出一星半點的驚訝和質疑。
會議結束。
褚韶上前快步趕上率先走出會議室的江凜時,問:“這幾天跟蹤許岌那個下線怎麼處理?”
後者仍然平視前方,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進臨近傍晚的陽光,空氣中遊塵浮動。
“押回,審訊,殺了。”
褚韶忽然覺得眼前懸浮的無數粒子停頓了一瞬,接着又歡快地躍動起來。
沒想到還沒殺,那人先被許岌抓到了。
準确來說,是許岌和他的同事,羅迎。
昏暗的辦公室,屏幕懸浮亮起。中間一個正顯示警方半小時前給兩人拍的入獄照。許岌頭稍稍傾斜,像是在無聲質問。眉微微皺起,神情仍然平靜。
頭發似乎剛剪過,比之前稍短了些,有些淩亂——他從來不在意這些。
牌子上面的姓名甚至還是他自己寫的。
“已經通知第七區治安分局,很快就放人,”褚韶道,目光順着屏幕轉向江凜時,他大半張臉掩在屏幕幽幽的光亮中,似乎沒有什麼情緒,蹙着眉。
褚韶很快就發現,令江凜時不悅的來源不止一個。
“這人家世,清清白白,沒什麼可深究的。”褚韶端詳了一會江凜時将羅迎的資料來回查看的動作,不免覺得好笑。
江凜時斂眸,目光落在檔案上。
是,确實,許岌也很少和這個名為羅迎的Alpha過多接觸,然而仍然令自己相當不快。
就像是藤蔓吸附在心髒上,汲取着泵出的血液,以此為養料,卻還是腐爛枯死在身體裡,日漸發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