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在椅子上興奮地向許岌炫耀，說着說着視線忽然轉向另一邊，音量驟然減弱。

許岌回身。江凜時正站在房間門口，手扶着牆。

“是那個，在那個莊園裡的哥哥……”

安予跳下椅子趴在許岌腿上，小小聲說着悄悄話。

“不是哥哥，”許岌拿起三明治，他忽然意識到江凜時和他同輩，“應該叫叔叔。”

說完又點頭，像在自我确認。

安予聞言聽話地轉向江凜時，稍稍鞠躬：“叔叔好。”

江凜時沒說話，也沒動，臉上流露出幾分慌亂，像被安予的舉動吓了一跳，求救般直望着許岌。

許岌覺得好笑，走近将他推進旁邊的衛生間，幫他梳攏長發，拿過皮筋繞了兩圈，紮成小辮。又在牙刷上擠好牙膏，放在他手裡。

“刷牙。”

他依言照做。聽說人的日常習慣刻在DNA中，就算變成傻子也不會忘記，看來是真的。

許岌站在門邊雙手抱臂看着。他刷完牙，又拿起剃須刀。

過了好幾天，他唇邊隻冒了一圈淡得幾乎看不出的青白，連胡茬都不算。

慢條斯理地洗完臉，他回身。

剛用毛巾擦過，他的眸子還帶着濕意，就這樣沒什麼表情，安靜地望着許岌。

“怎麼了？”

他這樣的表情和以前沒什麼分别，就這樣淡淡地看着别人。也許會惜字如金地回答，沒什麼。

“我餓了。”

區别很大。

今天沒有下雨。

吃完早飯，許岌洗了盤子，安予蹦跶着把盤子送回隔壁，走之前說，羅琦家裡有個好大的藝術館，問許岌什麼時候帶她去玩。

許岌沉默半秒，點頭說，好。

小女孩歡天喜地回去了。

外面的天被雨沖了好一陣，藍得像淬煉過的琉璃。

适合出門。

許岌穿上外套，又從衣櫃裡翻出一件衛衣給江凜時。

雖然相差不過十厘米，但身長一寸，衣物的尺碼就有所區别。許岌的衣服不多，适合江凜時的就更少。

還是出去買幾身的好。第二區商業發達，到處都是商場，買衣服也很方便。

開車到最近的商場不過十分鐘。

進了服飾店，許岌懶得挑，依葫蘆畫瓢，照着模特身上的衣物買了兩套一樣的。

這個品牌以休閑服裝為主，設計簡約百搭。

江凜時确實是天生的衣架子，身材颀長，身形近乎完美，平平無奇的基礎款，随便一套，比旁邊的模特還出彩。

上帝究竟給江凜時關了哪扇窗？許岌邊想着邊付了款，2130。好貴，他看着自助收款機上的金額不禁咋舌。

剛才江凜時試穿時光顧着感慨，忘記看價格。

走出店門時許岌的目光在門口的模特停了一會。

這一身黑色的機能沖鋒衣也挺好看。

買完衣服，又進了理發店。

許岌：“幫他剪短一點就行。”

一頭挑染的造型師看着江凜時兩眼放光追問：“就剪短一點？不弄個造型？不染發嗎？這是在哪裡剪的？真是暴殄天物！”

許岌感覺被内涵到，站在一邊看着鏡子裡的江凜時，低頭撓了撓後頸，沉默一瞬：“那您看着來吧。”

精神為之一振這個形容在造型師身上具象化，他整個人一下像是注入了生機，容光煥發地應和：“好嘞！”

許岌在旁邊坐下，向後靠去。

他這幾天的睡眠不足，現在終于松弛平靜下來，倦意透出。他閉上眼睛。

耳邊水流暢快的嘩嘩聲、指節揉洗頭發的沙沙聲、吹風機運作的呼呼聲、剪短發絲的咔嚓聲依次響起。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各種細碎的聲音消失。許岌坐起身。

造型師正站在江凜時身側，許岌剛醒，聽不懂話，隻聽出誇張的贊歎語氣。

他轉到理發椅後邊。

許岌稍稍挑起眉尾，撐着還未散去的倦意擡起眸。

理發店的無影燈通明光亮，靠坐在椅上的人轉過身，臉上沒有表情。

造型師在一旁興奮地喋喋不休，論述他的設計理念和思路。

許岌有些恍神。

那人的頭發染成了淡淡的金色，長而微卷，極富層次感，柔順地垂落肩頭。這個顔色讓許岌意想不到，但确實很……

漂亮，奪目，熠熠生輝。

造型師随意地用指節将江凜時的頭發向後攏成一束，毫無瑕疵的面容呈到許岌眼前，他問：“是明星嗎？你是他的經紀人？”

怎麼可能。許岌的目光凝在江凜時臉上，從高聳豐盈的眉弓落到挺翹自然的鼻骨，再滑過線條清晰緊緻的下颌。

造物主在雕琢的時候想必費了一番功夫。

江凜時輕輕揚眉，淺墨色的瞳微微睜大，靜靜地望向許岌，似乎在問，怎麼了。

造型師還在說個不停：“要是當明星，肯定有很多Alpha和beta喜歡。”

許岌移開視線。如果造型師知道江凜時就是個Alpha——在之前，會不會大驚失色？

确實，現在的他，不說話，也不做表情時，面部曲線柔和舒展，棱角并不鋒利，也不明顯，并不給人以壓迫感。

他之前的淩厲和森寒，完全來自于他本人。

許岌站起身，問清價格，付款。

造型師對他的成果顯然十分滿意，甚至打了五折。

果然，好看能當飯吃。

江凜時跟在許岌身後，許岌雙手插兜走在前面，沉默地想，如果江凜時沒有選擇從政，真的往演藝圈發展，現在一切又會不同。

太多可能性。可惜人生是單線程，無法往回走。

又在通訊店給江凜時買了新的終端。許岌不喜歡逛商場，該買的買了，打道回府。

電梯停在負二層停車場。

許岌将購物袋扔進後備箱，關上。今天是周末，人流量倍增，停車場滿滿當當。

旁邊淺藍色的SUV車燈閃爍，收起的車鏡緩緩打開。遠處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許岌，這麼巧？”

羅迎的聲音響起，清亮溫潤，帶着幾分驚訝。

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幾乎同時傳來：“叔叔好。”

許岌眼皮跳了一下，揚起笑回身：“是很巧。”

“安予怎麼沒一起來？”

“她在家畫畫。”

羅迎又問：“那你現在是要準備回家？羅琦今天還說想去找安予一起玩呢。她這學期也在第三幼兒園上學，你知道了吧？”

許岌望着小女孩笑着點點頭：“知道”。

小女孩上了車，羅迎還站在原地不動，許岌才意識到還沒回答他另一個問題。

掃了一眼越野車裡朦胧的身影，許岌開口：“今天不太方便，改天吧？”

“改天，是什麼時候？”羅迎語速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