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站在樹蔭底下,沒想到一次課堂上的自由挑戰竟然會發展成如此嚴峻的事态,他心裡惦記着塞德裡克右手上的傷口,朝着塞德裡克離開的方向小跑過去。
穿過深長的拱形回廊,繁複的雕花石柱不停地從眼前掠過,伊恩四下尋找塞德裡克的蹤影,最終在植物園的盡頭看到了他。
漫長的冬季遲遲未能離去,植物園内草木零落,尚且青蔥的常青樹在蕭瑟的寒風中瑟瑟抖動,光秃的無花果樹上停落着幾隻寒鴉。
好在坐落在植物園東南角寬闊坡地上的玻璃溫室裡還是春暖花開的景象,在綠松柏的掩映下,正四面體型的玻璃溫室晶瑩剔透,猶如嵌在大地上的一顆鑽石。整個建築似乎隻由鐵架和玻璃建構而成,走進溫室内部,恍如身處真實的大自然之中,無法辨别内外。
溫室分為四個區域,分别保持着溫帶、寒帶、亞熱帶和沙漠帶不同積溫帶的标準溫度和濕度,從地球的不同緯度帶來的植被彙聚在此處,成千上萬種花草樹木蓬勃地生,整座玻璃溫室玲珑精緻之中洋溢着濃郁的原始生氣。
水流淙淙的聲響從溫室中央傳來,伊恩循聲走去,在鮮豔的玫瑰花叢中間,有一座小小的水池,水池中間伫立着憨态可掬的小天使,藕節般的小胖手抱着一隻半身長的陶罐,一道水柱從陶罐裡噴湧而出,水柱從半空落下,形成一片細膩的水霧,宛若一層點染虹光的輕盈薄紗,将周圍的一切映照得如夢似幻。
塞德裡克就抱着木劍躺在水池旁邊的玫瑰花叢中合眼休憩,玫瑰盛放,灼灼如火。
他右臂上的傷口比伊恩想象中得還要嚴重,伊恩當時站的遠,以為隻是被劍刃輕微地擦傷,現在細看,被布萊克的銀劍劃出的傷口又長又深,鮮血還在持續浸染着布料。
“塞德裡克”,伊恩輕聲地叫了他一下。
“嗯?”塞德裡克睜開鴉羽般的睫毛,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眸倒映着伊恩的身影,他面色還是一如既往地淡漠。
“你的傷口疼嗎?”話說完,伊恩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一句廢話,這麼深的傷口,流了那麼多血,怎麼可能不疼呢?
好傻。伊恩抿了抿嘴,有些懊惱。
“還行。”塞德裡克的語氣很平和,仿佛還在流血的傷口不在他的手臂上。
伊恩突然對塞德裡克産生了同病相憐之感,看他對傷口習以為常的樣子,想必也是和自己一樣,視疼痛為家常便飯。
“那我幫你包紮一下,可以嗎?”伊恩小心地征求塞德裡克的意見。
塞德裡克沒有什麼反應,既不像同意,也不像拒絕,隻是用他那雙黑色的眼睛注視着伊恩,伊恩好像從中嗅出了一絲默許的味道。
伊恩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既然拿不準塞德裡克的想法,索性就按照自己的心意。他走到溫帶植物區,蹲在地上翻找了一會兒,這回他運氣還不錯,在一堆眼花缭亂的植被中找到了一叢披着有蛛絲狀白毛的植株,平頂的粉白花簇密集地被細莖托住。伊恩默默向玻璃溫室的主人道了聲歉,然後果斷地薅了一大把。
塞德裡克的目光始終追随着那抹清瘦的身影,像隻勤勞的小蜜蜂穿梭在茂盛的草木間,似乎是尋到了什麼寶藏,臉上裡寫滿了亮晶晶的開心。
少年與他一樣生有黑色的眼睛,但少年圓潤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澄澈,上眼睑中央略微突出,眼尾微微上揚,左顧右盼之間透着一絲不谙世事的天真與好奇,像是在森林裡漫步的小鹿。如果這雙眼睛的主人受到驚吓,放大後的瞳孔會顯得這雙鹿眼更加可愛吧。
“塞德裡克!”少年笑着向他跑來,駁雜的金發也似乎因為他的高興而明亮了幾分。
“你看我找到了什麼?”少年把采摘的一大把草藥拿給他看,“這是歐蓍草,能夠讓傷口的血液凝固,還有龍血草,可以防止傷口感染……”
也許是玻璃溫室内的溫度太過宜人,汩汩的水流聲讓人心神甯靜,仿佛與世隔絕,沒有布萊克的霸淩,也沒有吉羅德的嘲笑、查理的監視和旁人的鄙棄,隻有處境相似的塞德裡克和他,享受着一方安逸的天地。
“……聽說歐蓍草是從阿喀琉斯的長矛裡生長出來的,而龍血草是由赫拉克勒斯的血液滴落在土地上形成的,是不是很神奇?看起來就像是路邊随意生長的雜草,但卻有着治愈外傷的神奇功效呢……”
聽着伊恩的碎碎念,塞德裡克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煩,他側過頭,時不時颔首,像是在對伊恩的話做出回應。
“啊,”伊恩拍了拍腦袋,“差點忘了你的傷口了,我能幫你敷藥嗎?”
看着伊恩期待的眼神,塞德裡克點點頭,把木劍放在身側,朝伊恩伸出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