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契約書成為鐵闆釘釘的罪證,這位主教被立刻處以極刑。雖然當今教皇上任之後,為了安撫人心,取消了包括火刑在内的一幹慘絕人寰的酷刑,但傳統的死刑執行方法還依舊保留。據說,斷頭鍘落下之前,那位主教高呼“上帝已死,而皈依于深淵之主的将獲得真正的永生。”其罪行影響之惡劣,讓好不容易清理完審判運動殘留的教廷又不得不加緊對異教的戒備。
文森特每講一句,伊恩的臉就慘白一分。
怎麼辦,要是求助于神父,自己會不會被看作與惡魔有染的異教徒,像那位主教一樣被送上斷頭台?他既不想今後一直藏着尾巴生活,也不想因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輕輕觸碰褲縫,感受到不屬于腿部的條狀凸起,得益于還未回暖的天氣,單從厚實的棉褲外,很難看出腿邊居然還綁着一條尾巴。
尾巴即使被綁着也并不安分,下擺的桃心尖尖持續拍打着,似乎在宣洩着自己的不滿。伊恩努力無視身體上的異樣,生怕别人看出端倪,尤其是與他關系最近的塞德裡克。
虔誠的聖殿騎士,神明最忠誠的擁護者,堅決的異教鏟除者,如若知道自己的朋友已經沾染了惡魔的氣息……伊恩不敢想象塞德裡克會對自己有多失望。
……
自上次在晨禱時當衆暈倒之後,伊恩就再也不敢踏進教堂一步,每每路過這座神聖靜穆的宏偉建築時,那通體肌膚被火焰灼燒的疼痛都令他心有餘悸。
他也有些日子沒有去參加唱詩班訓練了,雖然心底裡很不舍,但現在的情況着實不允許他再與教堂有過多接觸,可惜一直沒能找到合适的時機告訴亞度尼斯自己決定退出唱詩班。
沉重的鐘聲響起,自教堂高聳入雲的塔尖回蕩于整個校園,樓頂的白鴿振翅掠過天際,留下一道朦胧的黑影。
伊恩在教堂外踟躇不定,唱詩班的例行訓練即将結束,不一會兒亞度尼斯就會出來了,他該怎麼妥當地開口跟亞度尼斯說自己以後不來訓練了呢。
亞度尼斯聽完自己的話後會怎麼想?是不是會覺得自己膽小、怯懦、懶惰,對神明的信仰不純淨。那雙祖母綠色的眼眸會露出什麼樣的神色?嫌棄?厭惡?
一想到馬上要給亞度尼斯留下不好的印象,伊恩就心如刀絞。若是他能繼續忍受,也不必到這一地步。這是神對自己降下的懲罰嗎?身染污濁之物是否是對自己信仰之心不純淨所造成的苦難嗎?
當第七下鐘聲敲響時,唱詩班的成員們從教堂裡魚貫而出,伊恩趕緊躲在榕樹後,用粗大的樹幹遮擋住自己的身影。
透過茂密的枝葉,能看到典雅的白色沒膝長袍随着步伐擺動,像是海浪尖頭翻滾着的一簇簇浪花。
想到自己今後也沒機會再穿上這身着裝,伊恩的眼睛黯淡了片刻,往大榕樹裡靠了靠,隐去大半個身形。
等學生們三三兩兩散得差不多了,亞度尼斯才閑庭信步地出現在門口,伊恩剛從榕樹後面邁出一步,就看見朱利安緊跟其後叫住了亞度尼斯。
兩人面對面站在教堂門口,似乎是聊起了什麼有趣的話題,朱利安對亞度尼斯那種過度的喜悅溢于言表,過度到雜糅着某些不自知的越界,仰起頭頻頻發出清脆的笑聲,露出一排雪白的上牙。
亞度尼斯一如既往地挂着富有親和力的笑意,伊恩知道聽亞度尼斯講話簡直是一種享受,他的語速不緊不慢,總能讓兩個人交流的節奏把握在一個合适的範圍裡,不像其他神父慣用的說教口吻,枯燥晦澀的教義經典在他的嘴中脫胎換骨成充盈着自然生息的萬物法理,既能與之言談者的心靈如沐春風,又能在潛移默化中将這番珠玑字句銘記于心。
伊恩躲在樹後焦躁地用手指扣着樹皮,等着朱利安聊完後趕緊離開。可兩人看起來有很多話題要聊,遲遲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他有些好奇朱利安到底在和亞度尼斯聊些什麼内容,悄悄向前探出身子,沒留心自己腳踩到了地上的枯枝落葉,窸窣的聲響讓伊恩做賊心虛地豎起汗毛。
然後他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那雙流轉着瑩光的祖母綠眼睛。
在敞亮的日光下,伊恩被這雙眼睛牢牢鎖定在原地,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