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旻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白衣男子,默默移開了腳。
而此時,秦宅西院内,柳姨娘在後門口焦急的等待着。
婉兒剛哭着睡着了,若不是她發現自己給婉兒縫制的荷包裡多了一顆糖果,怕是都不會注意旻兒房裡多了一件小男孩的衣服,而且那料子根本不是秦宅該有的。
最終她一頓逼問下,婉兒才将所有事情和盤脫出,她聽完差點昏過去,當即就打了婉兒一巴掌,自己多次告誡她不要同世子來往,可婉兒非不聽,如今把旻兒也牽連進去,話說旻兒又怎能如此大膽!滿京城都知道世子郡主失蹤了,北霁王府已經被錦衣衛包圍,旻兒怎能插入皇室之事中,這可如何是好?
若是旻兒遭遇不測,她該如何面對那已逝的姐姐,還有,大娘子回來發現旻兒不在,怕又是一頓毒打,回想上次,頓時心都涼了半截,她立馬跪在院子之中,對着上天祈禱着。
然而眼見天色越來越晚,柳姨娘望着那扇後門,依舊緊閉,她當即起身,将睡夢中的婉兒叫醒,乘着四下無人,讓她帶着自己去世子之前的藏身之所。
等二人走到那處破倉廪之時,依然沒有見到謝宴南和世子,柳姨娘頓時心生絕望,既如此,她隻能去街上的醫館一家一家地找。
柳姨娘決定先将婉兒送回秦宅,然而就在她轉身那一刹那,一把泛着寒光的劍橫在她脖頸前,柳姨娘頓時驚得瞳孔放大,剛準備大叫之時,一張明豔而又透着厲色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是褚甯郡主。
婉兒被這一幕吓得哇哇大哭,柳姨娘立馬捂住她的嘴,将人帶到自己的身後。
褚甯郡主朝持劍的徐尤揮了揮手,直徑走向她們母女。
徐尤會意,将劍收回鞘中。
柳姨娘渾身戰栗,忍不住一步一步往後退,一邊退一邊支支吾吾地說:“郡....主....”
身後的婉兒哆哆嗦嗦地探出頭來,雙手緊緊抓住母親的衣服,淚眼朦胧地看着褚甯郡主,小聲地說:“郡主姐姐,小世子發燒了,我表哥帶她去找大夫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婉兒害怕。”
這話一出口,褚甯雙眸微微一沉,将視線落在小小的婉兒身上。
她知道這個秦宅三小姐,延兒話不多,但是卻經常将這個婉兒挂在嘴邊,自己也是見過好幾次的,可她口中的表哥又是何許人也?
“柳夫人。”褚甯将冰冷的目光對準柳姨娘。
柳姨娘吓得一哆嗦,連忙回道:“是....郡主。”
“她所言可真?”
“是,小女說的都是真的。”
“如何證明?”
柳姨娘立馬解釋道:“小世子突發高燒,奴婢侄兒邊将世子帶出去找大夫,為了不讓人發現,奴婢侄兒特意為世子換上小女的衣服,小世子的衣服尚且在奴婢院子中,若是郡主不信,奴婢可以取來給郡主看。”
褚甯郡主朝一旁的徐尤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過去,随後朝柳姨娘身後躲着婉兒招招手,“婉兒,過來。”
柳姨娘當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猶豫着,但婉兒卻是松開自己的手,一把跑到郡主面前,随後轉過頭,對柳姨娘說:“母親,你快去,婉兒和郡主姐姐在這一起等表哥和小世子回來。”說完,她又擡頭,露出天真的笑容,對褚甯郡主說:“郡主姐姐,要相信婉兒,婉兒從來不撒謊,母親說撒謊的小孩鼻子會變長,你看,這個!”
她從荷包裡拿出一顆糖,放在褚甯郡主手心裡,在月光下,那瓷娃娃般的臉被凍得通紅,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那左臉微微腫了一些。
她認真地說:“這顆糖是婉兒留給小世子吃的,等小世子回來,有這顆糖,他喝藥時就不苦了,郡主姐姐,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柳姨娘聽得淚流滿面,衣袖下的左手仍不住顫抖起來,想到自己還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頓時心裡一股絞痛,一旁的徐尤出聲催出她,柳姨娘這才抹了抹眼淚,往秦宅的方向走去。
褚甯郡主凝視着手心裡的糖,原本陰冷的眸子微微一顫,随即反手将糖緊握在手心。
那力道,似乎要将手心裡的糖捏碎。
柳姨娘如約将世子的衣物取了回來,但這并未打消褚甯郡主的疑心,縱然她們母女二人沒有惡意,仍不能保證帶走延兒的人心中未存歹念。
若是延兒有難,她會立刻将這母女二人殺了。
這時,徐尤上前懇求道:“臣這便去醫館尋人。”
褚甯郡主點頭,若不是自己右腿有傷,她定然是要親自前去的。
如今這一切都是拜珉王所賜,她絕不會就此作罷。
柳姨娘憂心忡忡,現如今隻期盼着旻兒能平安回來。
“呀,郡主姐姐,你腿在流血!”婉兒大喊,惹得郡主側過頭,看了她一眼,柳姨娘怕惹怒郡主,連忙囑咐婉兒不要大聲叫。
“可是母親,郡主姐姐的腿在流血,會疼的。”
柳姨娘将視線落在郡主那被鮮血浸濕的裙擺上,心生猶豫,方才她回府之時,順帶着拿了一瓶藥膏,就怕旻兒回來受傷,如今郡主受傷了,她猶豫着要不要先給郡主用,但又怕郡主不領情。
内心掙紮了許久,直到她看見郡主臉上因失血而逐漸變得蒼白的臉,才下定決心,從袖子裡拿出一瓶藥,緩緩道:“郡主,奴婢這裡有一瓶藥,若是不嫌棄,先将您受傷的腿包紮一下?”
褚甯緩緩擡起眼眸,冷聲道:“不必。”
既如此,柳姨娘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剛準備收起藥,就跑過來的婉兒一把奪下。
“婉兒!”柳姨娘壓低聲音,示意她過來,但非但不聽,還将藥直接給了郡主,就像方才給她那顆糖一樣,直接塞進她手心。
郡主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隻是沒有扔掉手裡的藥瓶。
柳姨娘見此松了口氣,不自覺地多看了她幾眼,心中隻覺得這郡主明明也才十六七歲的年紀,怎的看起來讓人如此心生顫栗。
郡主拿着藥,并未給自己的傷口上藥,隻是坐在石頭上,凝視着前方。
柳姨娘見狀,緩緩上前,走到她身邊,見郡主沒有惱怒,便蹲了下去,剛伸手準備替她上藥,手還未觸碰到裙擺,便被郡主猛地躲過去了。
“不用!”郡主冷聲訓斥了一聲。
柳姨娘猛地收回了手,差點摔在地上。
“本郡主自己來。”
“是。”
柳姨娘起身,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郡主熟練地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料,綁住膝蓋下方,随後打開藥瓶,一點點地将藥粉撒在傷口處。
那道傷口明顯是箭傷,幸而未觸及筋骨,隻是皮肉穿傷,但對于女子來說,也夠受的了。
那藥粉觸及傷口之時,柳姨娘似乎聽見了郡主悶哼了一聲。
上完藥後,郡主便将藥還與了她。
“多謝。”
柳姨娘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接過藥,但郡主緊接着一句話就再次将她心底剛生出的一絲暖意澆了個透心涼。
“不要指望着這樣做,本郡主便會放下對你們的警備,世子未平安歸來之前,你們母女二人的命還是懸在徐尤那把長劍上。”
“是。”
柳姨娘聲音有些顫抖,慌亂地一把将婉兒摟緊自己的懷裡,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這處原本就人煙稀少,如今更是寂靜,寒風唰唰地掃過三人的臉頰,婉兒躲在母親懷中,臉被捂得紅撲撲的。
不知過了多久,巷子口盡頭處,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褚甯郡主立刻警惕,她輕聲命令柳氏母女躲到一旁,自己緩緩上前。
一步,兩步,突然“砰!”地一聲,她看見兩個堆疊在一起的影子摔倒在地,月光緩緩照在那處,郡主看清了她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