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秦宅上方籠罩着一層烏雲,尚未褪去官服的秦監判在自家祠堂裡來回踱步,祠堂正中央跪着秦照,當然也少不了秦覽。
秦覽剛遊船回來,還沒進門就被叫來着跪着,他一臉的不服氣,結果就是一頓打。
一旁的大娘子又心疼自己的兒子,又在心裡暗罵他不争氣。
柳姨娘、兩位小姐以及老管家提着燈籠守在祠堂外,其餘下人都一一被支開。
秦監副捋着胡須,旁邊的燭火跳得他眼睛生疼,終于受不了了,一掌拍在桌子上,這一掌把大娘子抹淚的帕子都吓得掉了。
秦監副将目光放到秦照身上,心中怒火再次被點燃,抖着手說:“你自己出來給我解釋解釋,為何這次又沒考中!”
秦照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擡頭。
“說啊!”秦監副踹了他一腳。
大娘子見狀連忙上前将人護在身後,邊哭邊求道:“你别逼問他了,他心裡何嘗不難受啊!”
“父親....孩兒實在不知道為何。”
秦監副被氣得苦笑不得:“我那些同僚的子侄們哪一個是考了三四次還沒中舉的?就是他!讓我平白無故地蒙羞,你知不知道,今兒旁人見我早早地從宮裡出來,特意來恭喜我,如今這樣讓我以後如何擡得起頭來!”
秦照無力辯駁,隻得磕頭認錯。
秦監副見他這樣子,氣得癱坐在椅子上,他緩緩擡頭望着祖宗牌位,良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道:“見你平時讀書也是認真,沒有半分敢懈怠的模樣,既如此,想來原因隻有一個了。”
其餘三人呆在原地,等着他說。
“那便是氣運二字了。”
秦照同母親面面相觑,大娘子順勢問:“莫不是照兒氣運不好,沖撞了那天上的文曲星?”
秦監判不作回應,隻是将人都趕出了祠堂,自己跪在祠堂裡,嘴裡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大娘子生怕他反悔,連忙帶着自己兩個兒子回院子裡去了。
翌日清晨,秦監副從祠堂出來直徑向大娘子院子裡走去。
“噗!”大娘子一口茶水噴出來,滿臉不可思議,“你要将照兒送去寺院?”
秦監副點頭,将懷中折好的信紙遞給她。
大娘子打開,上面赫然寫着“京雲寺”三個大字。
“這便是主君跪了一夜求來的法子?”
“不錯,那京雲寺的主持我認識,方才從祠堂出來的時候已經派人前去打過招呼了,照兒明日便可啟程,三年後秋闱考中方可歸家。”
“三年!”大娘子滿臉震驚,“主君你莫不是被人诓騙了?”
秦監副瞪了她一眼,“你還想不想照兒中舉?”
“可是....”
“不必再說了,我主意已定,你今日先行收拾一番,明日辰時送他啟程,我先去換衣服入宮。”
大娘子握着那信紙,整個人還沒緩過神來,哪有當爹地把自己的兒子送去寺院的?一去還是三年!這主君是被氣糊塗了才想出這樣的法子吧。
當她将這個消息說給自己兩個兒子說的時候,秦照不僅沒有反對,反而十分支持父親這個決定,他覺得寺院清淨,何況京雲寺離家也不遠,最主要父親的期望簡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而秦覽當拍桌子表示抗議:“憑什麼父親不讓我去!我也要去!”
“你又不科考,你湊什麼熱鬧?”
“我不管,兄長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我可以去寺院裡習武,當兄長的貼身護衛!”
大娘子一巴掌拍在秦覽額頭上:“寺院是你打打殺殺的地方嗎?快把這些話咽回肚子裡去,仔細傳到你父親耳朵裡,又叫你吃一頓皮肉苦。”
“哼!我不服!”
大娘子懶得搭理他,轉頭問秦照,擔憂道:“照兒,寺院可不像在家裡這般舒坦,日子清苦得很。”
“母親,有什麼比中不了舉還苦的事情嗎?”
大娘子還是有些不放心,再三确認。
“母親别擔心,這一次,孩兒定然不會辜負父親的期望。”
見他心意已決,大娘子隻好含淚替他收拾東西。
不一會兒,大公子要去京雲寺的消息就傳遍了宅院裡上上下下。
春和帶着謝旻在書房整理書籍。原本大娘子想将自己身邊兩個侍女跟過去服侍,但被秦照一口回絕,他隻要了春和與謝旻兩個人,大娘子拗不過他,隻得點頭同意。
謝旻抱着書放進書箱裡,擡頭見大娘子正在前面清點明日要帶去寺廟的東西,想起婉兒的銀鈴,待大娘子走遠了,謝旻起身走到東翻西找的四小姐秦悅身邊,将自己衣袖裡的銅鈴拿出來些,随着步伐,銅鈴掉在地上。
秦悅聽見聲響,立馬将東西撿起來玩弄,謝旻蹲在她面前,說:“四小姐,這是我掉的東西。”
“我撿到了就是我的,你一個下人,怎麼敢問我要東西,你信不信我這就去告訴母親。”說完,她就要去找大娘子。
謝旻見狀連忙攔在她身前,說:“不是不給小姐玩,而是這個銅鈴不可以和小姐身上的銀鈴放在一起,因為小姐不是這銀鈴的主人,所以遇到這個銅鈴,小姐身上的銀鈴就會在半夜響,小的怕小姐晚上會做噩夢。”
秦悅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畢竟自己身上這個銀鈴是她從婉兒那裡搶來的,但她仗着自己是這宅院的嫡小姐,自是不能面露膽怯,于是咽了咽口水,道:“我不怕。”
謝旻假裝無所謂,說:“既然小姐不怕,那這個銅鈴小姐便拿去好了。”
秦悅轉身跑道檐廊拐角處,連忙将腰間的銀鈴連同手中的銅鈴一起扔掉,随後回了自己的院子。
謝旻笑了笑,心想這四小姐當真是嘴硬,她起身去将扔掉的銅鈴和銀鈴一并撿了回來,收進懷中。
當天夜裡,柳姨娘将謝旻叫過去細心囑咐了一番,遞給她一個包袱,說:“你明日就要同大公子一起去寺院,這是我攢的一些銀兩,你拿過去好傍身,寺院清苦,你定要照顧好自己。”
謝旻連忙将包袱推回去,“姨母,這銀子是你幸幸苦苦攢下的,寺院有吃有住,我用不着,您和婉兒才更需要這些銀子。”
“旻兒聽話,帶着好。”柳姨娘聲音有些哽咽,想到她要住上三年就忍不住心疼。
謝旻見她堅持要給,當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倔強道:“若姨母一定要我帶上,我就一直跪在這裡。”
“你這孩子,真是,快起來,姨母不給就是了。”
謝旻這才起身,她從懷裡拿出一個銀鈴遞給柳姨娘,“姨母,這個是四小姐從婉兒身上搶走的那個銀鈴,您替婉兒收着吧,不要讓四小姐看到。”
柳姨娘面露詫異,“旻兒你怎麼是要回來的?”
謝旻會心一笑,道:“四小姐玩膩了随手一扔,恰好被我給撿到了。”
柳姨母看出了她眼底的狡黠,明顯這是瞎說的,不過既然旻兒不想說,那自己也不問了,于是又拉起她的手,細細囑咐着。
第二日,秦監副帶着大娘子以及宅子裡的人站在大門口相送。
大娘子握着秦照的手邊哭邊埋怨。
秦照看了眼父親,心裡有些無奈。
“好了好了,别誤了吉時。”秦監副拉開大娘子,他拍了拍秦照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這一次,你可别再讓為父失望。”
秦照立馬下跪,虔誠道:“孩兒定當不負父親母親所望!”
一旁的柳姨娘看着謝旻,将自己昨日連夜做的木荷糕遞給她。
謝旻看着紅着眼睛的姨母,心裡萬般不舍。
這時,秦監副環顧四周,“覽兒那個兔崽子又上哪去了,他哥哥今日離家去寺院,他也不知道來送送,果真是目無尊長,等他回來看我....”
“好了,别誤了吉時,照兒你快些走吧。”大娘子出聲打斷了秦監副的話。
“是是是,你快些上馬車去吧。”
“孩兒告别,望二老注意身體。”
秦照帶着兩個相送的妹妹上了馬車,謝旻抱着食盒走在馬車後面,身旁還有大娘子身邊的張嬷嬷。
見他們都走了,秦監副直徑去宮中上朝,唯獨大娘子和柳姨娘在門口站了許久,直至馬車消失在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