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永遠是那片讓人喘不過氣的水面，明明看得見水面上的光亮，但卻怎麼也沒有浮上去的能力和力氣，似乎他本人也不願意那樣做，可是林長風不明白，為什麼夢裡的自己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放棄活下去的可能，他并沒有那樣厭惡生活，與之相反的，他是那種盡力活下去的人，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他需要為之活下去的對象。

如果他離開了，顧晨會怎麼樣呢？雖然他的戀人變成了有上百萬粉絲愛護的大明星，但林長風總是隐隐約約感覺到一個事實，那就是顧晨似乎沒有辦法接受他的離開，雖然這種感覺聽上去有些自作多情，但确實是他自己能夠感覺到的感覺。

能夠讓林長風無論在現實還是夢境都放棄活下去的理由，自始至終隻有一個——

那就是他的戀人放棄了他，或者說這樣悲傷的局面，這樣絕望的局面是由他的戀人而導緻的。

林長風是一個在有關顧晨的事情上完全沒有主見的人，他是人們口中的那一種非典型的戀愛腦，就像是那種自以為是，然後奉獻出一切的那種蠢貨一樣。

他每一次都非常有理智的知道自己是在夢裡，但是每一次，他都沒有辦法改變夢裡面他自己窒息死亡的結局，隻能那樣眼睜睜的看着夢境裡的自己慢慢變成青灰色的皮肉，腫脹的身體看不出來他原本的樣子，他獲得旁觀者這個身份的時間也伴随着夢境裡自己的溺亡而徹底消失。

他不知道自己死後是否有人會為此哭泣，他也不知道這樣的夢境到底在向他預示着什麼，人類每一次都期望老天爺能夠在夢中給他們一點靈魂上的提示，但每一次夢到了不好的事情的時候又會麻痹自己，這隻不過是一場沒有根據的夢而已。

身體上的發熱似乎伴随着噩夢的結束也一起消失，林長風清醒過來的時候，下意識擡手從額頭上摘下來那一枚已經失去冷感的退燒貼，他看着手上的這個東西沉默了很久，昨天他迷迷糊糊看到的人并不是他的錯覺，而是真的有人在暗地裡照顧着他。

是誰會來到他和自己戀人的家呢？

他确定以及肯定自己隻錄入了自己和顧晨的指紋信息，因為顧晨的原因，雖然這個家看上去并不昂貴，但那個門鎖卻是最精密的，林長風仔細檢查了門鎖上面并沒有被人暴力破開的痕迹，來者似乎就是和他一樣，用自己的指紋打開了門。

這個事實讓人有一些驚恐，林長風一開始有些擔心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能夠避開這樣一層的生物信息檢驗？

【昨天你怎麼沒有給我發消息？你是想叫我做什麼嗎？】

手機上是自己戀人的抱怨，因為沒有收到如同每日三餐一樣定時定點的慰問消息，林長風看着聊天框裡的信息，詢問顧晨是否有在門鎖上錄入第三個人的指紋？

【沒有，那是我們的家，為什麼要錄第三個人？】

“可能隻是我的錯覺，我總感覺好像有第三個人進來過一樣。”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但是如果你擔心的話，我現在立刻叫人去家裡安裝一下攝像頭怎麼樣？畢竟現在有很多粉絲的手段都比較過激，我也并不确定你會不會受到騷擾。】

雖然第一反應并不相信，但是顧晨依舊給出了解決的方案，作為一個經常活躍在大衆面前的明星，其實他自己也不能保證有沒有把自己的私生活給隐藏好，現在雖然大部分粉絲對他們的喜歡處于一個可控制的範圍，但是也有那樣一些完全不受控制的粉絲的存在。

“不用了，或許是我自己昨天晚上發熱，有一些睡糊塗了，我不喜歡家裡裝監控，況且電子儀器越多就越容易出事情，不是嗎？”

他說的話并沒有問題，因為現在有數不清的明星或是網紅。最終都敗在了這些高科技電子信息手段的身上。

【你昨天發燒了，怎麼不和我說呢？】

顧晨的語氣終于有了改變。

“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昨天要拍攝一場比較重要的戲份，我原本覺得睡一覺或許就會好一點，但是沒有想到睡過頭，再睜開眼睛就已經是今天了。”

【……現在還難受嗎？要不要我立刻讓人陪你去醫院？或者我把家庭醫生叫到家裡怎麼樣？現在外面流感這麼嚴重，你一定不能把這個事情當成小事。】

“沒關系的，我今天會請假在家好好休息一下的，你安心工作，不用擔心我，早一點結束工作，也可以早一點回家，不是嗎？”

最終他們之間的這樣的話題都會結束，在這樣的話語中，林長風永遠是那一個聽上去會照顧好自己的人，但是實際上他這狀況其實都一直稱不上非常好。

顧晨最終告訴他自己會讓人買藥送過來，這種中介他人來獲得的照顧，對于現在的他們而言已經是一種相當奢侈的行為，永遠隻能夠在沒有人關注到的角落，在照不到陽光的地方陰暗的聯系。

這種感覺并不好。

但卻讓人無可奈何。

……

“你是來給這一棟的601送藥的是吧？”

二十八歲的顧晨一直沒有遠離，自己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他很清楚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二十六歲的顧晨永遠都不能做出請假離開劇組回來看望自己戀人的舉動，他們之間一切的聯系都要通過第三個人的傳達。

但是這個第三個人永遠都不會好好的做好這件事情，比如顧晨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手上拎着藥，但是卻無所謂的把東西丢到一邊，然後就和這個小區門口那些整日無所事事的混子窩在一起打牌。

甚至會把那些他收了别人錢買回來的藥當成一種籌碼，輕飄飄的抵債兩個字就蓋過去了，那一點點二十六歲的顧晨唯一能夠想到的處理方法，就被一個混子當成了賭牌上的籌碼。

“關你什麼事啊？!别擋在這裡。”

對方顯然是很不爽自己打牌到一半被别人插嘴的這種感覺，但卻沒想到顧晨戴着口罩，拿着帽子，讓他看不清楚長相，作為明星的顧晨的個子也有1米8，雖然看上去體格算是先生，但實際上因為長久泡在健身房裡，他比大部分同體型的人要能打的多。

顧晨把另一個混混随意推開，拿過了那人手裡的一把不好不好的牌。

一疊紅票子放在桌面上。

“我和你兩家對打，要是你赢了，這些錢都是你的，要是你輸了，就把那些藥給我，順道還有這個。”

顧晨指了指他的手，但是對方顯然沒有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永遠不要指望一個賭狗在看到紅色的現金的時候能夠有多少理智，這種人連自己的家裡人都會顧不上，又何必在意一個陌生人說出了多麼有悲劇性的話呢？

“好！那咱們得寫個合同，不然你賴賬怎麼辦？”

“好啊，隻不過我擔心最後想賴賬的人是你呢。”

見錢眼開的賭狗和一個最不缺錢的人坐在了同一個桌面上，一個人是不覺得自己會輸，一個人是從一開始就沒有輸過，顧晨看着對面那個人睜大着眼睛看着手裡的排面的時候，無端端的想到了這個時空的自己。

看到娛樂圈那些白花花的鈔票，看到那一些光鮮亮麗的生活，看到那樣子被所有人喜歡簇擁着的表象，就再也沒有管過别的了，就像是被徹底荼毒的賭狗。

他一看到這樣子的人，就莫名有一種想要拿刀把他們砍碎的沖動，人是會怨恨過去的自己的，這種怨恨如影随形，隻會伴随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嚴重而已。

但是像他這樣的人也會有那樣溫柔的人能夠包容自己，隻可惜屬于他的那一個，永遠都找不回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長風坐在家裡感歎着送藥的人的速度很慢的時候，似乎聽到了某個人的尖叫聲，隻不過他家裡的玻璃都緊緊關合着，所以隻能是隐隐約約聽到了這樣的聲音，但是卻聽不真切。

當他想要起身去打開玻璃看一看外面是什麼情況的時候，家裡的門鈴就這麼戲劇性的響了起來，出于自身安全和隐私性的保證，林長風從貓眼看了一下門外，是一個打扮看上去就很可疑的人，口罩和帽子，結果遮住了那個人的整張臉。

“你是誰？”

聽到這樣問的人舉起了手裡提着的塑料袋，那裡面是一些藥品，看上去就是被安排來給他送藥的人。

“是送藥的話把東西放在門口就可以了，我現在暫時有些不方便開門，晚一點我會自己來拿的。”

林長風并沒有想要與人面對面交換東西的想法，因為他已經度過這樣躲藏的人生很多年了。

【不好意思，這個可能需要您自己出來當面拿一下，否則我沒有辦法拿到跑腿的費用，請不要為難我。】

但是在他這樣說完之後，林長風聽到外面人似乎有一些低沉的過了頭的聲音，那個人說出的話似乎也很有理由，進入娛樂圈之後，顧晨似乎也有了一些怪癖，他總是認為自己需要看到一件事情完完整整的過程才會支付相關的費用。

林長風是一個很容易心軟的人，況且考慮到他自己也算得上是一個人高馬大的青年男性，于是打開了門，意料之外的面前的這個打扮和舉止看上去有些奇怪的青年，其實個子并不算特别高，現代人的身體非常強壯，幾乎年輕人的平均身高都快要往一米八沖了。

但是如果隻是身高的話，倒不足以讓他這樣細緻的觀察，林長風這樣觀察的原因還有另一個就是面前這個送藥的人給他的第一眼感覺像是他遠在千裡之外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