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遊并不理會款冬的質問,将手裡的描金骨扇抵住了下颌,不慌不忙的繼續說道:
“五千兩再加上她們的二人的身契,總共六萬五千兩,”他稍稍側首,眼睛看向款冬時閃着細微的光亮:“你是準備現在一次性結清呢?還是要我跟你一道去趟樂遊山找你師父呢?”
可惡啊!
“能分期嗎?”看着方明遊那從容不迫的模樣,款冬咬着後槽牙将聲音給擠了出來。
“當然可以。”那漾在眼裡的笑意如漣漪般圈圈擴散,很快就蔓延至輕輕上揚的嘴角。款冬看着方明遊頂着這樣一張豐神俊朗的臉,說着堪比在閻羅殿裡判人生死的話語:“隻不過分期的話,每天得有六十五兩的利息。”
款冬在這一刻聽見了師兄的算盤珠子在自己的腦子裡噼裡啪啦的響個不停,隻覺得腦子裡都差點要被這規律的碰撞聲攪合成了一團的漿糊。一天六十五兩,一個月便是一千九百五十兩,這樣算下來的話,不出三個月她就得欠方明遊起碼七萬兩。
這也太黑心了!
款冬氣得發笑,卻又一時無話可說。她轉念一想,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能拿到賣身契。實在不行她就先在口頭上應允,其他的事情隻要等她将那賣身契拿到手了以後便自然有顆解決的方法。就算他知道自己住在樂遊山有怎麼了?她大可以回去後讓本草堂的衆人連同茹姨娘主仆二人一道先行離開了建京,等這次事件結束後自己再走也不遲。
思及至此,款冬臉上故作為難的勉強接受了方明遊提出的條件。方明遊見她連這般無理且苛刻的要求都能接受,腦子隻要稍微一活絡便能輕易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隻是在口頭上答應了還不算,你還得同我簽上契約書,若是你日後膽敢欠債不還又或者偷偷離開建京的話,”方明遊頓了頓,似乎是在想什麼樣的威脅才能震懾住像款冬這樣的法外狂徒,他急中生智道:“我便會将你的畫像貼滿大梁的每個角落,還要在下面寫上你欠錢不還的字樣。”
就這啊?
茹姨娘皺着眉苦笑,心裡對此有些不屑。
就這樣的招數的能吓到誰啊?
她胸有成竹的将目光挪到了款冬的臉上,原以為對方會和自己一樣對這樣的條件毫不在乎。然而待她定睛一瞧,卻見眼前人的臉上滿是無以言狀的震驚之色。
“你拿我的名聲要挾我!”款冬難以置信道,“以後若是我的名字被記在了刺客列傳上,你難道還要它們跟着'欠債不還'這四個字嗎?你分明是存心的!”
太黑心了!
“話不能這麼說,”方明遊臉上的笑紋又深了些,“我會這麼做也隻是怕你拿到了賣身契以後翻臉不認人罷了,更何況你一個立志要當俠客的人,油溫應該是不會做出像欠債不還這樣的事情來的,對吧?”
款冬被他戳中了心思,一時語塞,隻能無可奈何的做着深呼吸,好似唯有這樣才方能平複她跌宕起伏的心情。馬車骨碌碌的抵達了祁國公府,當祁國公府的門房見到從方明遊的馬車上緩步走下來了兩個削肩柳腰的妙齡女子時,他的下巴都快落到了地面上。
祁國公今天居然帶了個女人回府?
這個消息如陣風般刮過了祁國公府的宅邸,等到林鐘他們湊到了成器的跟前詢問起細節時,方明遊已經安排人将茹姨娘帶到内宅裡安置,自己則是命令款冬跟着他進了書房。
書房外的幾人在廊下的梧桐樹下圍成一圈,湊在一起議論紛紛。一向最熱衷于八卦消息的南呂率先詢問起了成器這是公子打哪裡帶回來的姑娘,成器皺了皺眉,認真的回答道:“是佟家的姨娘。”
南呂聞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姨娘?公子隻是去人家裡一趟怎麼還給人家的姨娘帶回府裡來了?”
他這話原是驚訝,成器卻以為他是在詢問自己個中的緣由,于是他雙眉間的溝壑又深了些,好半晌才回答道:“佟家人讓她來席上彈曲兒,又問公子她琵琶彈得怎麼樣,公子說甚好,然後佟家便把這兩人送給了公子。”
“就這麼簡單?”林鐘的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
“就這麼簡單。”成器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聽着成器的話,南呂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個川字了,他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麼被他們忽略掉的地方。
“那現在跟公子待在書房裡的便是那位佟家的姨娘嗎?”南呂問道。
成器搖了搖頭,他說:“是款冬姑娘。”
他話音未落,緊随其後的是林鐘那猛然拉高的語調:“你說什麼!”
林鐘一聽到這個名字,一時間過往的那些不甘全都湧了上來,他第一反應便是跟個愣頭青一樣的就要往房裡沖,嘴上還一個勁的嚷嚷着“怎麼是那個臭丫頭”。站得離他最近的姑洗和南呂見狀,一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一個反剪着他的胳膊将他摁在了原地制止了他的動作。待做完這一切後,姑洗壓低了聲音道:“你小聲些,萬一驚擾到了公子怎麼辦?”
林鐘的眼神憤憤不平,他唔唔嗯嗯的掙紮着,試圖掙脫出他兩的禁锢。
南呂見林鐘隻是聽到個名字就有如此激烈的反應,頓時也覺得這名字聽着有些耳熟。他頗為認真的将這個名字在自己的腦子裡過了一遍,僅一瞬便茅塞頓開,找到了問題的關鍵:“這個款冬姑娘,該不會就是上次打赢了林鐘的那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