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禦風幾乎是被松蘿連拉帶拽地扯到了床邊。他人還尚且未站定,剛剛進門時順手放在桌上的藥箱便被人一把塞進了他的懷裡。
他險些沒拿穩當,将整個藥箱都抱在了懷裡,站在原地有些無助地向萬俟钰發射着求救的眼神。然而此刻他的無助并沒有分得萬俟钰的半點眼神。聞人禦風眼睜睜地看着自家這個世子,明明這會兒還被人用刀尖指着脖子,卻神色自若地拿出了一把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折扇。
萬俟钰動作十分潇灑地将扇子展開,在朝向款冬的那面雪白的扇面上,題着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秋海棠。
他慢悠悠地搖着折扇,用着前不久才從那些戲園子裡學來的老套話術,刻意壓低的聲線營造出了一種煞有其事的正經氛圍:“在下萬俟钰,敢問姑娘芳名是?”
在說完這句話後,萬俟钰還不忘嘴角上提,将他那标志性的露出尖牙的笑容展現于人前。生長在北境風霜裡的花豹,在誤入了建京的繁勝之景後,也始終做不到徹底歸順。在流露出的率性與開朗的後邊,他的骨子裡依舊住着北邊吹來的自由的野性的風。他渾身上下的每一處仿佛都在賣力地叫嚣着,這般勝券在握的模樣就差沒把“怎麼樣是不是被本世子迷倒了”這句話給直接刻在腦門上。
然而萬俟钰做出的所有如孔雀開屏般的努力,在款冬這裡,無亞于是媚眼抛給了瞎子看。
她的視線落在了萬俟钰的臉上,卻莫名地想起了方明遊。
原來北境那邊竟是如此富庶的嗎?
見此情景,聞人禦風默默地收回了目光,抱着藥箱的胳膊緊了緊。他索性将整個人都悄默聲縮到了其他人的後頭。
自己當初究竟為什麼想不開要學醫啊——
聞人禦風在心裡悔不當初,隻可惜眼下卻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能留給他去反思這些結果已經無法逆轉的選擇。有隻白皙的手在他的眼前五指張開地晃了晃,說話的語氣還是那樣的不懂禮數:
“喂喂喂!你還在發什麼呆啊?我們大家可都還在等着你救人呢!”
“啊?哦。”聞人禦風順着松蘿的話回過神,上前掀開了被子開始仔細檢查起小滿身上的傷勢。
他遇事從來都是既來之則安之,這是他經久不變的人生态度。憑借着這般良好的心态,他得以在北境最嚴厲的岐黃聖手門下順利學成出師,緊接着又從四百人裡殺出重圍順利抵達了世子跟前。然而他還沒風光上兩年,北越就接連吃了敗仗。北越王迫于敗勢的求和,令他不得不遵從王上的命令,跟着世子被打包一道來了建京。
能活就活吧,還能怎麼辦呢?就好比現在,他除了給眼前的姑娘醫治,又還能做什麼呢?若是大聲呼救惹惱了這三個拿着刀的姑娘,對方還不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聞人禦風在這邊認真的處理着小滿身上的傷口,款冬有些不放心,目光不自主地緊黏着他手上的動作。萬俟钰輕咳了兩聲,仍是沒能将款冬的注意力拉回。他索性合上了手上的折扇,用扇骨撥開了款冬指向他的刀刃。
在對上了款冬掃過來的視線後,他原本上揚的眉眼耷拉着,委屈道:“我都将我的大夫請來幫你了,你怎麼還要拿刀指着我?而且還不告訴我你的名字。”
款冬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怎麼感覺自己在他面前好像被當了負心漢一樣?
轉念一想,又覺得萬俟钰說得确實也在理,畢竟對方這會兒也确實是替她解了燃眉之急。她将手中的刀刃收回了,沒了那點鋒利的阻攔,萬俟钰便更加得寸進尺了些。
手上的扇子再次“唰”地一聲被展開,他湊到款冬的身側,正打算同她說上幾句甜言蜜語。然而在他靠近的同時,款冬由于心系小滿的傷勢,在收好了匕首後第一反應便是擡腳往邊上走。萬俟钰毫不意外地撲了空,晃了趔趄後,他下意識地跟在款冬的後邊就要往人堆裡湊,卻又再次毫不意外地被款冬伸出胳膊給攔了下來。
“世子請留步。”
萬俟钰有些不明所以:“怎麼了?難道有什麼是本世子不能看的嗎?”
款冬還未回答,一旁的松蘿在聽到這句話後飛快地冷笑了一聲:“你說呢?難道這裡還有什麼是你能看的嗎?”
萬俟钰在松蘿的諷刺裡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大梁人最講究男女大防,他這會才終于驚覺自己剛剛到底是說了句怎樣的蠢話。他的臉頰随即開始微微發燙,索性掉轉了步子坐到了正在飲茶的松蘿對面。
松蘿眼見萬俟钰坐到了自己測對面,連忙拿起杯子往嘴裡灌了一大口茶,在咽下去之後她放下手裡的杯子就準備站起身去到别處,卻冷不丁地被萬俟钰叫停了動作。
“行了。”萬俟钰頗為無奈地看着她,“我不就是剛剛在樓下聽秋海棠彈了首曲子嗎?你也不至于這樣子針對我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兩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回應他的是一聲不屑的冷哼。
“那這樣吧,我們來做筆交易怎麼樣?”萬俟钰不露聲色地打量着松蘿的表情,“你隻需要回答我幾個問題,之後呢我就會以你的名義去請木芙蓉來望仙樓裡彈一個月的琴,這樣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