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院裡,佟兒夫人倚靠在貴妃榻上,正同廖嬷嬷輕聲地說着話。
“東西都備好了嗎?”她說話時手上還是習慣撚着佛珠,珠子一顆顆在指腹間陸續經過,聲音清脆但又略顯空洞。
廖嬷嬷躬身站在佟二夫人身側:“奴婢一早就吩咐下去了,這會子估摸着應該是已經到衙門口了。”
佟二夫人手上念珠的聲音急了些,她歎氣道:“唉,也不知道我的福哥兒什麼時候才能從那腌臜地方裡出來。他在裡面多待上一日,我這個心啊,就一天不得太平。”
她的手撫上了自己心口,面上滿是擔憂。
“夫人不必擔心,福哥兒他吉人自有天相。再說了,就衙門裡的那些人,誰還能不看在我們佟家的面子上幫着周旋?”身旁的丹桂出聲寬慰道,“說不定待會兒呀,福哥兒他就會跟着老爺他們一起回來了。”
以往丹桂這樣說話,佟二夫人總顯得十分受用。然而眼下,這樣虛浮的安慰并沒有撫平佟二夫人眉眼間的憂慮她:“可我這心裡,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她話音未落,佟廣便快步走了進來。佟二夫人見狀起身喚了聲“老爺”,她剛想吩咐丹桂奉茶,卻冷不丁地感覺面上濕漉漉的一片。
佟二夫人呆愣在了原地,她難以置信地望着佟廣,在廖嬷嬷和丹桂的驚呼聲裡久久回不過神來。
“你是瘋了嗎?!”佟二夫人站起身,強壓着怒氣道。她任由廖嬷嬷她們收拾着自己身上的狼藉,直到看見丹桂從她的發間摘下了一瓣泡開的茶葉,那怒火才算是徹底的爆發:“沒事跑我跟前來耍什麼威風?”
“瘋?”佟廣伸出手,朝着佟二夫人點啊點,随即一甩袖,怒氣沖沖道:“我合該是要瘋了,要被你和你養出來的好兒子給逼瘋了!”
“這會兒夫君倒是想起來他也是我兒子了?”佟二夫人聽到佟廣這話這話,簡直是要氣笑了。她一把便将面前的丹桂推至一邊,與佟廣四目相對時,她的臉上滿是諷刺:“合着隻要福哥兒一出了事兒就是我的問題?就是我沒幫你們佟家教養好孩子?是這個意思嗎?”
“哼,你知道就好。”佟廣理直氣壯道。
他的話落入佟二夫人的耳中,卻令其不由地笑出了聲。她一字一頓帶着挑釁道:“夫君難道沒有聽說,子不教父之過的道理?”
聞言,佟廣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偏偏佟二夫人還在繼續:“我都還沒說是你教壞了我兒子呢!你倒是學會先過來倒打一耙了!若不是你成日裡将外頭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府裡帶,你兒子能跟在後邊有樣學樣嗎?”
她的指責聲越來越高,氣得佟廣朝着她揚起了手掌:“閉嘴!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了!居然還敢這樣同我說話!”
佟二夫人見他要動手,便毫不畏懼地将臉往前伸了伸:“怎麼了,夫君難道還要同妾身動手嗎?你打啊,朝這打,盡管打!我們青州馮家的人又不是死絕了,能平白留我在這兒被你又是潑茶又是扇着巴掌的!”
旁邊的仆婦們跟着勸架,廖嬷嬷更是大着膽子上前抓住了佟廣擡起那隻手,再三懇求道:“老爺您請三思啊!”
佟廣本來也沒打算動手,眼見着有了台階下便悻悻地收回了手。他狠狠地瞪了佟二夫人一眼,冷哼了一聲後這才甩袖而去。
候在一旁的侍女們在他走後連忙上前将佟二夫人圍住,她們七手八腳地幫佟二夫人收拾着。丹桂原想攙扶着她去更衣,卻見佟二夫人擡手在發間胡亂抓了一把,望着掌心裡躺着的那幾天被抓下來的茶葉,佟二夫人兀自笑出了聲。
誰都不能在她跟前說她兒子的不是,就算是她兒子的親爹也不行。
——
款冬此前從來沒覺得當侍衛是這樣一件辛苦的事兒。
她這會兒跟着方明遊從衙門裡回來,才剛剛坐下來沒多久,連椅子都還沒捂熱呢,又馬上被成器通知着去府上暗牢裡一趟。面前桌子上那碟子應鐘特意留給她的卷酥,她也隻是堪堪瞧上了一眼,還沒來得及嘗呢!
“吃完再去行不行啊?”款冬十分講規矩地同成器打着商量,趁對方不注意,她眼疾手快地就伸手從中拈起一塊丢進了嘴裡,腮幫子頓時被那糕點塞得鼓鼓囊囊,她這模樣像極出來覓食的松鼠。
成器頗為認真地搖了搖頭。
“那你就不能先替我頂着嗎?”款冬吃得着急了些,覺得喉嚨裡有些噎,連忙又給自己倒了杯茶壓壓。
該說不說,這碟子卷酥真還挺好吃的。
成器還是搖頭:“祁國公府侍衛準則第三章第二十六條,除重大疾病或是意外導緻的傷殘等緊急情況外,其餘任何時間都不得擅自離崗。”
“那我現在難道不算是緊急情況嗎?”款冬朝着他晃了晃手裡的卷酥。
成器略一思索,随即果斷搖頭道:“不算,書上沒說。”
款冬逮到空當就往嘴裡扔着卷酥,因為嘴裡有東西,她說話便有些含糊不清:“什麼冊子啊?莫不是你自己胡謅的吧?”
話音未落,一本薄薄的冊子就朝着她飛了過來。款冬從容地伸手接過,拿到眼前定睛一瞧,這冊子有着藍布做成的封面,靠左些的位置被縫了一小塊窄窄的白布,上邊用黑筆歪歪扭扭地寫着八個大字:祁國公府侍衛淮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