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慕棉伏在沈世遇身邊,驚慌失措:“你不要殺他!”
沈世遇身體一顫,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可秦燼陽并未理會她,一雙眸子盯着沈世遇,笑意愈加瘆人:“沈大人醉酒之後,想到這花雪台泡溫泉,可山間路滑,一不小心跌下山崖,真叫人唏噓。”
沈世遇面色冷峻,一字一句地說道:“秦燼陽,你到底想幹什麼?”
秦燼陽一把拉起地上的女子,摟進懷中:
“沈大人心知肚明,又何必裝傻充愣。沈大人派人在萬湖山莊外打探這樣久,總不至于告訴我,是因為閑得無聊吧。”
暖閣内一時靜默無語。
須臾,秦燼陽收起長劍,拉着懷中的女子便朝外走。
沈世遇緩緩站起身,聲音冷冽:“你害死蕭姑娘,就不怕午夜夢回,她來找你索命嗎?”
秦燼陽腳下一滞,随即自嘲說道:“我倒是希望,她夜夜都能來。”
蕭慕棉就這樣被秦燼陽拽着離開花雪台,她有些猶豫要不要惺惺作态一番,假裝舍不得沈世遇。
但見剛剛劍拔弩張的場景,沈世遇幫了自己許多,總不能再加害于他。
夜色如墨,花雪台的台階隐在黑暗中幾不可見。
秦燼陽的聲音溫柔如水,仿佛剛剛的乖戾是另一個人:“試過輕功嗎?”
蕭慕棉沒有做聲,隻默默看着腳下幽暗的深林。
秦燼陽擡起她的臉,雙眸中帶着些許探尋:“既是青樓女子,誰與你贖身不都一樣?明日我便将你贖身的銀子連本帶利還給沈世遇,往後,便跟着我。”
半晌,見懷中的女子一動不動,亦不吭聲,秦燼陽背過身去,似是哄着她一般:“上來,我背你。”
女子嬌軟的身體伏在背上,柔順的發絲垂落,被夜風拂起,溫柔地撫上秦燼陽的臉頰。她身上的絲絲清香萦入鼻尖,一顆心劇烈地跳動着,隻盼着下山的台階再長一些。
蕭慕棉的手臂環上秦燼陽的頸間,她怔怔看着秦燼陽完全暴露的弱點,隻需再用力一些,便能将他勒死。
但不是現在,他現在還不能死。蕭慕棉這樣想着,環着他脖頸的手臂輕輕松了松。
意料之中,秦燼陽并沒有帶她回燼陽樓,而是安置在一處别苑中。别苑名叫攬雲庭,這名字還是自己取的。
那時她随着秦燼陽清查永州各處别苑,見此處連快牌匾也無,大手一揮,寫下“攬雲庭”三字。
攬雲庭看起來荒置已久,毫無人氣,但偌大的庭院和房間都十分幹淨,還有嶄新的被褥,想來是近日打掃出來的。
“你先自己住一晚,明日我再将你那個小丫頭帶來。你那小丫頭倒是忠心,但武功屬實是差了些。”說着,秦燼陽從袖中取出一把煙火,“若是遇到危險就放這個煙火,我會立刻出現。”
秦燼陽擔心她不會用,還細心地教了一番。
蕭慕棉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隻悶悶地“嗯”了一聲。
言罷,秦燼陽假裝離去。
蕭慕棉一夜未眠,她縮在被子裡,直至天明,才察覺到秦燼陽是真的離開。
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淅淅瀝瀝的春雨已連下好幾天。庭中的木棉在綿綿春雨浸潤下,火紅的花瓣漸次飄零,落英缤紛,委地成茵,仿若紅錦鋪陳。
蕭慕棉拾起一片剛落下的花瓣,雨滴殘花,晶瑩與殷紅相偎,凄美而哀婉,讓人不禁生出幾分楚楚可憐之心。
點雨閣中也有這樣一株高大木棉,是她出生那年種下的,每逢春日,花開似丹霞。
秦燼陽走到她身邊,眸光收緊:“你喜歡木棉花?”
“不喜歡。”身側的女子面露嫌惡,扔掉指尖的花瓣,“木棉豔麗過妖,看得叫人心慌。蜀州的芙蓉則恰到好處,我喜歡得緊,這院中若是能種上芙蓉就再好不過。”
刹那間,秦燼陽的臉色沉了沉,不過轉瞬便恢複如常:“都說‘奇花爛漫半天中,天上雲霞相映紅’①,這幾日春雨蒙蒙,無天上雲霞相應,确是缺了幾分情緻。”
屋檐處,彙聚的細流如珠簾般垂落而下,雨滴打在青石闆上,濺起水花,将裙擺染上一層濕意。
蕭慕棉退進屋内,兀自在書案旁研起了墨。
書案上是一副還未寫完的字,“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②,秦燼陽的字遒勁有力,字迹矯若驚龍,隻是最後還未落款。
秦燼陽跟着進了屋,随口說道:“去書架上将那卷《容齋随筆》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