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将她烏黑的長發浸濕,緊緊貼在她蒼白的臉上,似是從地獄深處前來索命的女鬼。
“曹和有是任來的徒弟,有他倒也不奇怪。”她頓了頓,嘴角挂着陰冷的嘲意,“沒有你嗎?”
“沒有我!”張陽城大喊一聲,這聲音因痛楚而變調,“蕭莊主中了黃泉引,他們兩人足夠對付。”
“是誰下的黃泉引?”
“我不知道。”張陽城急切說道,“此事是任掌事辦的,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夜雨下個不停,雨點重重地砸在地上,濺起泥水點在張陽城臉上。蕭慕棉幽冷的眸子凝視着張陽城,目光似是将他所有的秘密看穿。
蕭慕棉緩緩起身,收起嘲意,神色淡漠:“那你走吧。”
張陽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蕭慕棉就這樣放過他了?
蕭慕棉似是看出張陽城的驚疑不定,盈盈淺笑:“你又沒動手,我為何要殺你?”
四肢的痛楚不斷傳來,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讓人難以忍受,但張陽城不敢耽擱,他掙紮着從泥濘中爬起,忍着鑽心的痛楚,一瘸一拐地轉身離去。
剛行幾步,重重雨幕後,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影。
張陽城愣在原地,面露疑惑:“夫人,你怎麼來了?”
一切都發生得猝不及防,張陽城看到趙瑜頂着大雨朝自己疾步而來。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趙瑜是來接自己回家的。
可有什麼穿透肌膚刺進心口,張陽城下意識地看向胸口,隻見胸口紮着一把匕首,而匕首的握柄上,是趙瑜緊握的雙手。
鮮血自胸口漾開,很快便将濕漉漉的衣衫染紅。趙瑜猛地抽出匕首,再次刺了下去。
張陽城跌入泥濘中,大雨帶着刺骨的冰涼麻痹着他的感官。他眼睜睜地看着趙瑜一次又一次地将匕首紮進自己的胸口。
終于,張陽城閉上了雙眼。
趙瑜仿佛大夢初醒般,驚懼看着張陽城的屍首。她神色慌張扔下匕首,跌跌撞撞朝山下奔去。
記憶的碎片不斷在腦海中閃過。那年表哥帶着張陽城回家,說是他新交的朋友。
深夜,表哥和張陽城飲酒。張陽城趁表哥酒醉,闖入房中玷污自己,她高聲呼救,驚醒在院中小憩的表哥。
表哥和張陽城大打出手,表哥全然不是張陽城的對手,利劍穿心,表哥就這樣死在自己眼前。
二十一年,她終于大仇得報。
二十一年,她終于不用日日活在膽戰心驚中。
笑意自嘴角蔓延,趙瑜一邊笑着一邊朝永州城的方向奔去。
夜雨“嘩啦啦”下個不停,蕭慕棉無聲地滑到張陽城身邊,她冷眼看着泥濘中的屍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按向張陽城的穴位。
泥濘中本已斷了氣的屍首猛然睜開雙眼。
蕭慕棉眸色冰涼:“閉氣假死,張掌事是當我傻嗎?”
她從泥水中撿起被趙瑜扔掉的匕首,聲音輕飄飄的:“閨閣中的女子手藝到底是差點火候,刺了這麼多刀都沒刺死。”
話音剛落,蕭慕棉猛地将匕首刺下,不偏不倚正中心口命門。
密集的雨點之中,張陽城的面容變得扭曲,鮮血蓦地從喉間噴湧而出,濺在女子臉上。
蕭慕棉蒼白的臉染上一抹鮮紅,她眨了眨眼,血珠從睫尖滴落。笑意漸漸浮現,蕭慕棉饒有興趣地欣賞着張陽城臨死前的掙紮。
忽的,像是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蕭慕棉垂頭湊到張陽城耳邊,似是在為他鳴不平:
“張夫人怎麼能這麼對你?按理說,她應該謝謝你才對,謝謝你替她表哥養了二十年的孩子。”
張陽城雙目蓦地瞪大,眼中迸射出難以置信的驚愕,胸膛劇烈起伏着,他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可喉間隻能發出絕望的嗚咽。
他的雙手掙紮着想要擡起來抓住蕭慕棉,可無論怎樣努力,隻是在泥濘中越陷越深。
地上的人抽搐着,動作越來越小,終于,他不再動彈,痛苦的猙獰徹底凝固在臉上。
蕭慕棉将紮在張陽城胸口的匕首拔下,扔在一旁,像是自言自語般:“人呐,總是死在自以為逃出生天的時候。”
她緩緩走下山去,夜雨冷寂,滴滴砸在身上,可她絲毫不覺得冷。
守在山腳的萌春迎上前來:“小姐,柳姑娘已經出發前往涼州。”
蕭慕棉微微颔首,她早已知會過寒淩,柳念念和秋露兩姐妹想去想留都随她們。
萌春遲疑一下,試探問道:“小姐,那個人怎麼辦?”
蕭慕棉的目光看向萌春身後,尚在昏迷中的皓元靠在一棵大樹下。她想起定襄李府外的竹林,皓元和任來的争吵,加之皓元今夜跟蹤張陽城。
蕭慕棉眸中閃過一絲疑惑,轉瞬即逝:“不用管,他醒後自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