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弟子又是上前來接過。
“不認識。”
“怎麼會,李焉識難道又騙了我嗎?”
她此時六神無主,喃喃自語。連龍鐘月都不知道,還有誰能知道?
“他在那,你問他。”
她神色不改,語氣冰冷,隻伸出一根手指,向她身後指了出去。仿佛她隻是沒有感情的物件,不會有任何波動,任何自己的考量。
李焉識原本正為自己的機智沾沾自喜,看見她指了過來,怔了一刹,當即拉上面紗,拔腿就跑。
她這一指,梁驚雪本是看不見的,但耳畔卻捕捉到了身後李焉識迅雷之速呼呼逃跑的風聲。
小鈴铛剛回過頭,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卻見一道殘影竄了出去。
“李焉識!!!又是你,給老子站住。”
“跑什麼!你給老子把話說清楚!”
小鈴铛跟在後頭一路狂追:“活爹,别跑了!借過借過,你别撞着人!别跑了!那後頭是懸崖。”
李焉識腳下不停,内心瘋狂問候龍鐘月八輩祖宗,又回頭看看梁驚雪跟到何處,這要是被抓住了豈不全部泡湯?
梁驚雪追得極是憤怒認真,一片黑暗的世界裡,萬般皆隐,如今隻剩下他落下的風聲和腳步聲。
越過竹制的護欄,又追了一截,李焉識被她逼到了懸崖,氣喘籲籲,刹住了腳步。
足下灰塵飛揚,礫石滾落山巅。
“不是跑嗎?你是夠賊啊,老子當時都快死了都不跟老子說實話?你甯願殉情都不說,你是有一手啊。”
梁驚雪氣得夠嗆,沒想到自己腦子都快燒炸了也沒玩過眼前這個權臣狗賊。
“對,對啊,憑什麼告訴你!”李焉識壯着膽子挺起胸膛,将計就計。
“你……若不是來這白水,我怎會雙目失明,狗賊,老子今天就要砍死你。”她怒極,向腰間習慣性地一摸,才倏地想起今日未攜青峰劍。
“你拿什麼砍?”李焉識見此,抱着胳膊得意洋洋。
“今日便叫你看看你爺爺的掌法。”對于他的挑釁,她殺心漸起。
她擡手運氣,急急踏步攻去,李焉識見足下便是懸崖,隻得朝前小跑幾步,将戰場拉了回來,梁驚雪被他攔住,當即交手。
梁驚雪的掌法亦是了得,根本不輸劍法,速度之快,出掌之重,李焉識眼花缭亂應接不來,加之重傷未愈,沒幾個回合便被她一掌拍在地上。
“謀殺,親夫啊……”他在地上滾了兩圈,噴出一口血來,嘴裡也不忘膈應她。
“李焉識,我若在此處殺了你,再推下懸崖,你說,将軍府能查得出來是誰幹的嗎?”
懸崖的邊緣。
她朝着李焉識聲音的方位走去,語氣冰冷,仿佛剛才被龍鐘月同化了一般。
鮮血染紅了他白色的面紗,順着滴落在衣襟上,他扯下面紗胡亂擦了擦,朝着萬丈懸崖下抛去,血漬糊在白皙的腮邊,倒另有一幅美感。
他回頭望了望身畔,不足一個身位,便是懸崖,他有些怕了,倒不是認定她一定會殺他,而是在這邊緣,一個行差踏錯,兩人皆是粉身碎骨。
“你就這麼恨李焉識嗎?”
他的心有點兒涼,做了這些日子的師硯,早已習慣她的體貼和玩鬧,早已忘了做李焉識的時候,他們也曾刀劍相向的。
“随手殺個人罷了,你李焉識難道不是如此?”
他擡頭望去,溪客此時正與衆人正在遠處的護欄外冷眼看戲,并無半分營救之意。
“你才不會殺我。”
李焉識大笑,撐着身子支着腿坐了起身:“你才不會随便殺人,尤其是我。畢竟,我死了你可是要守寡的。”
“你現在是真的死定了。”梁驚雪氣急敗壞,上前幾步,擡手便要送他歸西。
她看不見,不知道再多走一步便是萬丈懸崖。
她擡腳邁去,一個踩空,啊地一聲失去重心,崖邊的碎石紛紛滾落下去。
李焉識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他絕地反撲而起,攬住她翻滾了幾圈,激起一大片塵土飛揚。
她魂不附體,喘着粗氣。
“看吧,我救了你,你還要恩将仇報嗎?”
他背後的傷因岩石上的粗礫,此刻正撕心裂肺般地疼痛,卻還強忍着裝作無事,撐着手臂調侃身下驚魂未定的人。
“無恥,從老子身上下去!”梁驚雪被他禁锢着不得動彈,張口便罵,但已沒有要他性命的憤慨。
溪客在一邊卻并沒看出什麼打情罵俏甜蜜的意味來,她隻覺得他冰冷又可怕,拿愛人的性命做絕地反擊的賭注。她起先還以為他是愛昏了頭,這樣看來,他倒是也沒怎麼變。
小鈴铛此時喘着粗氣,才趕來欄杆邊,四處張望着梁驚雪的身影。
溪客見狀,腳步輕點,落至二人身旁,帶走了李焉識。
“回司裡吧。”
溪客找了處隐蔽之所放下他,見他傷勢不輕,出言建議道。
“回喬宅。她若回去見不到我,會起疑心。”
“好。”
對于任務,她向來隻會服從。
“若是……”
她知道這不是她該管,該問的,也與自己,與公務無甚關系,可還是吞吞吐吐問出了口。
李焉識看着她遲疑的表情,這種神情很難在她臉上捕捉到,向來果決的她也從不會問半截的話。
他知道,此刻她不是作為下屬發問,而是作為一個女子。
“我會同她一并墜落谷底,不會留她一個人聽蒼蠅。”李焉識坦然道。
溪客更覺不寒而栗,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這并不奇怪,他向來如此。
她怕的是,當時的情景是李焉識會死,而梁驚雪不會,他這樣計劃,是做好了梁驚雪給他陪葬的打算。
是他自己不要孤單死去,而他卻要深情地說,不會留她一個人……不可笑嗎?
或是還留有一絲情,溪客為他開脫着想,李焉識或許也并非是一定要她給自己陪葬,而是刹那間,生的欲望大過了一切,無暇去考慮其他,若是他有足夠時間打算,或許也不會讓她置身危險?
可即便以當時的境況來看,以李焉識的本事,确有萬全的把握讓二人全身而退。
這種算計對方,動不動就置身險境一起死的想法,哪怕隻是瞬間,難道不可怕嗎?
被這樣的人喜歡,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後頭有條小溪,我把血腥氣洗了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