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苦笑着,沒想到有一日會用着喬玉書教她的那一招,就差再抹點兒粉了。
他如何不知道她那日塗脂抹粉了呢,畢竟糊了他一嘴。
一番奉承過後,便是絲竹之聲,衆人落于席間,皆是沉醉其中,至少看起來如此。
李焉識于這些并不通,隻是應和着,又捏着眉心,擰緊兩道長眉,裝着身體的不适。
一名女子從堂後緩緩步入席間。
“嘉平來遲,還望諸位大人莫要見怪。”這聲音婉轉卻清脆,仿若珠玉墜盤。
李焉識聞聲擡頭,隻見一名年歲仿佛的女子玉步而來,淡妝輕掃,眉目柔和嬌美,眼波流轉,讓人極易心生親近。
一身藕色衣裙,外頭罩了丁香色的大袖,顔色雖淡雅,卻看得出來是洛京時興的上好衣料,芙蓉紋的同色刺繡流淌着淡淡的光澤,極有分量。發間與腰上皆佩珠玉,既不過度樸素,亦不過分招搖。
“阿驚若是穿這一身定然嫌沉。”李焉識瞥了一眼,暗戳戳想着,卻更是疑惑。這郡主身為宗室,林謙文又屬高位,她是不必如此自謙的。
衆人登時皆是起身行禮,李焉識見此,亦是回過神兒來,扶着桌子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将軍,過了,過了。 ”劉副尉在身後小聲提醒道。
“今日乃是為李将軍設宴,身為主位,我既來遲,定要自罰一杯的。”那女子繞過衆人,來到李焉識面前,纖手舉起酒杯。
“早聞嘉平郡主溫和親下,與林兄伉俪情深,百聞不如一見。李某在此願奉上一杯,恭祝林兄與郡主鹣鲽情深,琴瑟和鳴。”
他笑容不改,亦是舉杯敬向林知府。
嘉平郡主依舊面如春風,飲罷,落回座去。
席間觥籌交錯,皆是恭維之語,這些年他聽得多了,也應對自如,亦是恭維回去。
月斜,曲終,筵席落入尾聲。
“嘉平有一不情之請,還需叨擾各位大人,不知是否當說。”那女子滿面難色,柔聲說道,微蹙着的眉更添了幾分楚楚動人。
“郡主但說無妨,我等定當盡心盡力。”席間一人醉醺醺道。
“那,李将軍呢?”那女子眼波轉來,望向李焉識。
“李某若有能幫得上忙的,定然竭力。”他拱手垂目,不知這是什麼鴻門宴。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太後大壽将近,我府裡近日來豢養了一批舞姬,望在太後壽辰獻上一舞。隻是我與謙文平日裡并不着意于此,故而瞧不出來好壞,想着今日正巧人多,還望各位大人能指點一二。”
李焉識并未張口,卻見林知府臉色一黑。
“有歌舞可賞,怎算勞煩?林知府這是變着法兒地犒勞我等啊。”席間又是一人笑道。
林知府亦是勉強地笑笑。
“那便上來吧,也叫各位大人好好指點指點。”嘉平并未顧得上林知府的臉色。
李焉識心下了然,當即起身道:“林知府,郡主,李某在此先賠個不是。實在是傷痛得厲害,又飲了酒,現下頭疼不止,李某是個粗人不懂舞藝,怕是難以襄助,今日實在……”他扶着腦袋,裝着站不穩,撐住桌子。
“既如此,便好生送李将軍回去。若是延誤病情,林某實在擔待不起。”林知府趕緊起身說道。
“李某,告辭。改日,定當宴請諸位同僚來府上一聚。”他再次抱拳,在劉副尉的攙扶下離開了筵席。
“呼……終于脫身了。沒人跟來吧?”他踏出燈火輝照之處,松了口氣。
劉副尉回頭瞧了瞧:“沒人沒人,有跳舞咋不看啊将軍,你又不長針眼。”
“你沒瞧見林知府的臉色嗎?這舞定然是嘉平郡主自己安排的,并未同林知府事前商量過。若是沒猜錯,這些個舞姬或許同林知府關系匪淺。”
“将軍是說……”
“我若再不走,那些個舞姬不是把我留在林府,就是送入我府上了。”
“這招真狠。”
李焉識歎息道:“是啊,既拉攏了官員,又除了眼中釘,林知府還不能發作,因為這好處他亦是沒少得。這嘉平郡主果然是手段高明。隻是可憐了那些女子,身不由己。”
“李将軍留步。”他歎息未止,一侍女便在身後高聲喊道,小步跑着追了過來。
劉副尉面露埋怨:“将軍我說你裝過了吧,咱走太慢被趕上了。”
李焉識又是一臉虛弱的模樣,緩緩轉過身來:“林知府還有何事?”
那侍女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道:“李将軍,我家郡主說此處距将軍府甚遠,郡主素來精通藥理,府上亦有名醫,還請李将軍務必問過脈後再走,否則我家郡主姑爺皆是過意不去。”
他心生警覺:“林知府知曉?”
侍女坦然道:“自然知曉。”
“那,恭敬不如從命吧,”他心下不甯,又轉向劉副尉,“我有些不适,腿腳發軟,你叫外頭侯着的兩個随從來扶我一下。”
“是。”
李焉識心知今夜必然是鴻門宴,卻沒想到舞劍的不是林知府,而是嘉平郡主。
李焉識攜着三人跟随侍女一道入了偏閣。侍女見幾人入内後,便關上了門,恭敬退出了。
一道屏風,幾點燭光,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李将軍肯來了。”
是嘉平的聲音,透着似水的柔情與綿軟的慵懶,還帶了些許醉意。
“有勞林兄與郡主費心,隻是這醫者何在?”他雙目四下掃過,心頭警覺,朝着聲音的來向拱手行禮。
她輕輕笑了一下,聲如銀鈴。
“我的侍女沒告訴過将軍,妾身精通藥理嗎?”
李焉識:“卧槽。”
劉副尉:“卧槽。”
兩名随從:“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