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拯救了他,他現在來以身相許?”
“沒有,我能拯救誰啊我又不是菩薩。我雖然常常護着他,替他出氣,帶他翻牆逃禁閉,但是直到他全家搬離青州,他還是那個性子沒變。我也沒有想過,他還真的會回來找我。”
“那……你那娃娃親,怎麼回事?”他終于問出了自己一直耿耿于懷的那根刺。
“你真要聽?”她靠着榻沿,撓了撓臉,有點兒不好意思。
“難道見不得人嗎?”
“确實。現在算是見不得人了。”
“他還穿開裆褲的時候我倆就認識了。”
“不想聽了!”他攏了攏被褥,在心裡罵了他生平聽過的所有髒話。
“那是一個罪~惡的午後,風和太陽都……”她伸出一根手指來,高昂誇張地比劃着。
“說重點。”
她嘟囔着:“那天下午,我幫他翻牆出來逃禁閉,躲來我家後院玩兒。”
“我家後院養了一窩雞,他眼睛放光了,說沒見過,我便将圍欄放開,把他一頭塞進去了。”
“他呢,不中用,被雞追得哇哇哭,一頭沖出來撞上了架子上曬着的一簸箕苞米粒兒,踩着滑了一跤,苞米粒兒撒了他一身。你知道嗎,雞那眼睛都發光了,就把他給叨了。”
“完了他娘就來我家哭天搶地,找我爹算賬,非要把我賠給他。就是這麼個事兒。”
李焉識覺着有些荒謬,轉過身子來,挪近,疑惑地問:“雞把他叨了?叨哪了,怎麼就要把你賠給他了?”
她漫不經心地道:“雞啊。”
李焉識愈發不解:“我知道雞叨了他,我說叨哪了?”
她:“雞啊……”
李焉識:“……”
她:“都腫了……”
伸出一根手指:“腫得這麼高!”
李焉識扶額:“好了,不要再描述了。”
她又歎了口氣:“他娘說她命苦,他哥去世了,他家幾代單傳毀我手上了,以後萬一娶不着媳婦兒,非要我負責。我爹娘一合計,瞅他爹訓孩子那個路數,他又病歪歪的那個樣子,估摸着他活不到那天,就隻好應下了。誰知道,他現在還真來找我了。”
“他哥?怎麼過世的?”李焉識問道。
“他大哥是和他爹争吵後,投河自盡的,還當着他的面兒。所以戴黔從小便對水有陰影。”
“前些日子,我想着給他治一治,便将他扔到了小溪裡,那水就到他胸口,他直接就暈了,嘴唇發紫,臉發青。所以,我真的沒有想到,他能為了我……在那種時候,自己跳去河裡。”
李焉識目光發怔地望着她腦後的長發:“所以,你不想欠他的。”
她點點頭,歎息道:“是,我這個人啊,最怕欠人情。所以,不是我想與他同生共死,而是,我不能讓他因我而死。”
他沒有接話,隻是聽着,望着。
沉默之中,她忽然緩緩開了口:
“李焉識,生死都是大事,不可輕易與人許下。若能活,定該好好活。可若真有一日,要對一個人說,願意同生共死,許下這契約。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他沒有回應。
“我知道,你夫人新喪,我這樣做很不對,甚至道德淪喪,人性扭曲。但是我是願意等的,隻要……我還有命,隻要……你也喜歡我。”
她依舊癡癡地,怔怔地自說自話:“你或許以為,我是貪戀你的美色,也并不完全如此。”
“你還記得那日,我對你說,我在夢裡常常見到一個人,可自打遇見了你,他模糊的面容便有了名字,雖然依舊看不清,可我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你。”
“我苦尋不得的,夢中喜歡一個人的那種心情,就在現實裡找見了。我也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會是你,可……偏偏就是你。我的心,選擇了你。”
“喜歡一個人的心,是不會麻木的,即便死了亦會再生出新肉。即使你對我忽冷忽熱,我的心反複熬煎,我也還是要對你說一句喜歡。”
“那麼,你呢。”
寂靜之中,她心髒怦怦直跳,試探着緩緩轉過頭去。他已經面對着她,睡着了,吐露着勻稱的呼吸聲。
她恨恨地重重歎氣:“得,白鋪墊那麼多了。早知道先把告白放前頭了。”
“你這人,該睡的時候不睡,一到劃重點就睡。”
“明明嘴上說着讨厭我,報恩報恩的,卻總是愛吃醋,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她獨自生着悶氣,也不知是怨自己還是怨他,目光漸漸模糊,腦袋靠着榻沿亦是睡着了。
他卻睜開了眼睛。微微擡起的指尖反複試探着靠近她的長發,卻還是縮了回去。
“是不能靠近,是靠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