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内已經燒熱了水,似乎就等着林魏然。
林魏然沐浴過後,換了一身幹爽的衣物,才去栖暖殿的正殿見楊靈允。
“你想見我?”
她背對着他,看不清面孔。
林魏然沉默片刻,輕聲問道:“一定要現在對雲氏動手嗎?”
“不可以嗎?”楊靈允似乎在打理窗台上的什麼東西,身上的帔帛微微晃動。
“春闱将至,現在有很多來長安應考的舉子都在為雲厲打抱不平。”
楊靈允依舊沒回頭,還彎腰了些想仔細查看窗台上的東西,“所以呢?”
“雲厲想借舉子的筆來逼你收手,你想借舉子動亂來牽連安王,”林魏然阖了阖眼,才繼續道,“那些舉子怎麼辦?他們如何收場?”
楊靈允又直起身子,很輕地笑了下:“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沒有人逼他們這樣做,這是他們的選擇,就算沒了命也怨不得旁人。”
“但他們也隻是在做他們認為對的事,”林魏然猛然加重了語氣,“如果沒有這場動亂,他們本可以安安穩穩地來長安應考,一展身手。”
楊靈允終于轉過了身,漂亮的眉眼間染着幾分嘲諷:“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沒逼他們。”
“那你為何要銷毀宋靡手中的雲氏罪證?為何要推波助瀾地在民間散布雲厲是個兩袖清風一心為民的好官?”
林魏然步步緊逼地質問着:“宣和,不要把所有人都當傻子。”
沉默漸漸蔓延開來,隻有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着。
“你知道嗎,我已經可以治你個大不敬之罪了。”
楊靈允看着林魏然沾着水汽的面孔,輕聲道,“我可以讓人把你拉出去,下獄,用刑……”
林魏然定定地看着楊靈允,不知從哪來的一股有恃無恐,他微微彎了彎唇:“你舍不得。”
“是的,我不會。”楊靈允背靠着傾盆的雨幕,平靜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林魏然耳中,“因為我喜歡你。那你呢?”
直白的言語在此時的對峙之下顯得很不合時宜,不是傻子都知道楊靈允是在打感情牌,但林魏然仍是難以自控地心顫。
他忽然喉結劇烈地滾動了好幾下,才控制着聲音開口道:“這與此事無關。”
“好罷,”楊靈允阖了阖眼,又輕輕點頭,“既然如此我們就說回此事,你又能用什麼來阻止我,讓我收手呢?”
說着,她嘴角又浮出些輕嘲的笑意:“我的感情打動不了你,你不會覺得你的感情就能打動我吧?容時哥哥?”
在楊靈允輕聲嘲諷的笑意間,林魏然隻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緩慢開口:“傅,氏,養,寇,自,重。”
傅氏是楊靈允的母家,是楊靈允得以立足朝堂的一大支持。
窗外的驟雨忽然停歇,仿佛連雨都被林魏然此言驚住了。
但楊靈允卻絲毫沒有被威脅到的模樣,竟還彎唇笑了下:“是嗎?若你有傅氏養寇自重的證據,那我決不手軟。”
不知她是仗着林魏然絕對不可能有證據,還是對傅氏也毫無留戀。林魏然覺得是後者。
因為表哥說過,他手中曾有過傅影養寇自重的證據。
底牌用了,卻毫無收效。常理來說,林魏然該煩躁的。可他心底卻漫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楊靈允這種毫無軟肋的模樣,到底是一個人捱過了多少痛苦?
思及此處,他慢慢捏緊了雙手,用盡所有理智才繼續控制住自己的思緒,緩聲繼續道:“既然公主不在意傅氏,那臣無話可說。”
楊靈允微微眯了眯眼,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