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刑部公開張榜了一份文書。文書中字字句句寫滿了雲氏的罪證。
收受賄賂,賣官鬻爵,殺人藏罪……還有在一年前的三王之亂中,射殺了先太子。
一群書生擠在榜前,難以置信。
有人質問:“證據呢?”
此次張榜的位置就在吳宅附近,所以他們眼睜睜地看着林魏然帶人從吳宅搜出了一箱又一箱金銀财寶。
最後出來的是安王和宋靡。
宋靡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堆積的财物,緩聲道:“這些都是雲厲交由我夫君保管的。”
女人低啞的聲音瞬間澆滅了沸騰的人聲。鬧事的書生們愣愣地看着金貴得晃眼的财寶——這其中無論哪一箱,都是普通人家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的,如今,他們的眼前卻有數十箱。
普通人窮盡一生都賺不到的金銀,僅僅隻是這其中不起眼的一部分。
安王沉默地将宋靡雙手铐起,然後眼神投向林魏然。
林魏然環繞一圈,高聲道:“春闱将至,公主殿下念着爾等也是一腔熱血,不知者無罪,特令大理寺不再追查此事,諸位好好準備春闱便是。”
書生終于漸漸散去,刑部的人忙着将搜出的金銀财寶和賬本都帶回去。
安王握着宋靡雙手上的手铐,對林魏然說:“我答應過她,放她一命。”
“她殺了吳安。”林魏然沉默片刻,不置可否地說了這一句。
安王毫無動搖:“那又如何?”
林魏然輕歎一聲:“那也得先把人帶回刑部,還有筆錄要做。”
……
給宋靡做筆錄的是王清安,林魏然和安王在屋外等着。
“你如何說動她的?”
安王轉着手上的扳指,淡淡道:“她也是個可憐人。吳安不是好人,對她的感情中也不乏算計。但到底是夫妻一場,她不可能對吳安沒感情。”
說到這,安王臉上浮出一種近乎自嘲的笑:“這種又愛又恨的情感,宣和不會明白,自然更不可能說動宋靡。”
他的話中顯然别有所指。
雲氏這案子如今在林魏然手上,該怎麼判,雲厲是死是活,朝中的人都盯着林魏然,安王也不例外。
“我要見我外祖。”
林魏然阖了阖眼:“雲厲還在金吾獄,金吾衛那邊一直拖着沒有轉到刑部這來。”
安王猛然逼近,手上的刀死死按在林魏然脖頸上:“姓林的,别逼我動手。”
他在威脅林魏然,但眼底的痛苦和掙紮林魏然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沒有動,也沒有喊人,隻是歎氣道:“今夜我帶你去金吾獄。”
他覺得,這大約也是安王和雲厲的最後一面了。
深夜,聞九大概是沒在,林魏然憑着楊靈允的手令暢通無阻地進了金吾獄。
在幽深的地牢門前,他替安王打開了門,自己沒有進去。
安王一進去,就看到了鐵欄後的雲厲——他是被單獨關在這的。
已經被關了好幾天了,雲厲頭發都花白了不少,臉色更是憔悴,但一看見安王進來,他猛然撲到鐵欄邊,眼睛驟亮:“安兒,你來了,那些書生果然沒辜負老夫啊!”
安王在離鐵欄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地牢燭火幽暗,他神色不明,聲音暗啞:“外祖,是你蠱惑宋靡殺了吳安,對嗎?”
雲厲一怔,沒想到安王不是來接他出去的。
他忽然覺得有什麼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安兒,你什麼意思?”
“是嗎,祖父?”安王又很慢地問了一遍。
雲厲皺眉:“吳安已被長公主收買,自然不能再留。”
“收買?”幽暗之中,安王竟很輕地笑出了聲,“外祖,到現在了你還在騙我。你分明就是把雲家的金銀财寶都通過吳安藏起來,又怕吳安洩密,才一石二鳥,借吳安殺了趙臨,再蠱惑宋靡殺了吳安。”
他聲音中帶着蒼涼的狠絕,“你逼死了母妃,殺死了這麼多人,就為了那個位置是嗎?”
雲厲心底驟跳——安王前來,好像并不是來放他出去,而是來逼問他的。
“我是為了你啊安兒,”雲厲隔着鐵欄看着安王,一雙飽經風霜的厲眼中滿是沉痛,“我是為了安兒你能坐上那個位置,能高枕無憂啊!”
安王慢慢閉上了眼,像是不想再看雲厲的眼睛:“你不是為了我,你是為了雲氏的榮光。”
“雲氏的榮光不就是你的榮光嗎?”雲厲急切道。
“不,”安王幾乎是從喉嚨中艱難地擠出這個字,聲音生澀,“這種用人血堆砌的榮光,我不想要。”
倏然間,雲厲臉色變了,變得沉靜而肅殺,這是屬于在朝堂上攪風弄雨近三十載的雲相的面孔。
他好像明白了安王的心思,片刻之後,冷笑一聲:“原來你跟你娘一樣,都是懦弱之徒。”
“别提我娘!”安王猛然睜眼,厲聲怒道,隻是聲音生澀,仿佛還有哽咽之音。
雲厲臉色已然變得冷漠,看安王的眼神像是看路邊的垃圾:“我怎麼就養出了你和你娘這種廢物。”
“閉嘴!”
雲厲不依不饒,繼續冷笑道:“好,既然你看不上我的手段,那殺了我啊!今夜就殺了我,拿我的腦袋去楊靈允腳下搖尾乞憐,窩囊地過完這輩子,來啊!”
安王神色痛苦地看着雲厲,緩慢地握緊了手中匕首,聲音像是哀求又像是痛苦的掙紮呻.吟:“别說了……别說了……”
他雙腳不自覺地緩緩後退,分明是他先前逼着林魏然帶他來這的,如今卻在不斷地後退逃避。
隻是雲厲對他的痛苦毫無感觸,毫不留情:“楊允安,你要記住,雲氏倒了,你就是罪魁禍首,你就是雲家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