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其所好?
魏如青短暫地愣了下。
齊靖好什麼?她太明白了。
他不喜歡什麼實在的東西,他就喜歡看低頭,聽贊美,喜歡高高在上,喜歡把一切碾在腳下。
若他滿意了,便很容易高擡貴手。
魏如青膝蓋一彎,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我求你了,齊大人!”
齊靖似乎怔了一下,頭頂傳來的他的聲音仿佛在冰水裡浸過。
“呵”,短促地一笑,“為了救他,你還真是豁得出去啊,周夫人。”
魏如青埋着頭,看不見他的臉色,隻覺得這一跪似乎招來了他的鄙夷。沒關系,隻要他肯高擡貴手……
她不介意再把自己說得慘些,如此,也好襯托自己當初多麼的有眼無珠,不知惜福。
“外子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與大人相比,好比螢蟲之于日月。他愛喝酒,醉了就打我……他也賺不到幾個錢,我嫁給他三年,也就裁了一回衣……可我已經一無所有,連娘家也回不去了,他再怎麼糟糕,好歹給了我一個家……若他死了,我真不知該如何過活。”
半晌,頭頂沒傳來回應。
魏如青心裡忽然沒底。
畢竟三年未見,也不知他的脾性變了沒有,他越是這樣不吭聲,她越是拿不準。
“齊大人,我給你磕頭了!”
她果斷地把頭往地上磕。可頭埋到一半,一把扇子突然地抵住她的額頭。她擡起頭,見男人在她對面蹲了下來,臉是笑着的。
“磕頭就不必了。”
他說,“你都這麼難了,這個忙,我很樂意幫。”
魏如青松了一大口氣,緊繃的嘴角向上微揚。果然,他就愛聽那些捧着他的話。
齊靖:“我會替他找個經驗豐富的劊子手,換把鋒利的刀,确保一刀下去,身首異處,死得沒有一點痛苦。”
他語氣平淡,可又好似咬着後槽牙。
魏如青驚訝地擡頭,對上他那雙銳利的眸子,一瞬間,感覺毛骨悚然。
竟才發現,那笑裡是藏着刀的。
“齊大人!”魏如青心頭大慌。
齊靖起身,猛搖了兩下扇子:“謀逆乃重罪,恕我無能為力。周夫人,請回吧。”
竟是耍她的!
魏如青連忙伸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擺:“齊大人,我求你,你救救他!我實在是别無他法!”
她卑微地跪着,他高傲地站着,一如他們一直以來的關系。
齊靖沒有應她,隻是猛抽一下,将衣擺從她手中抽離,随後大步流星出了廳堂。
“齊大人!齊大人!齊靖——”
魏如青慌忙爬起身,起來的那一下卻感覺頭暈目眩。
她踉踉跄跄地追上去……
“啊!”卻被門檻絆了一跤,磕得膝蓋生疼。
外頭的樹胡亂地搖擺着,碰撞出淩亂的聲音。起風了,又快下雨了吧。
她趴在地上,瞥見齊靖的衣擺搖蕩着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那個男人走得很快,沒給她半點再争取的機會。
那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在心頭沖刷出一道深淵。
沒有希望了,她救不了周諾。
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明明不肯給她抓,卻還要先欣賞她的卑微,看她跪在地上作踐自己,然後才告訴她——
沒門兒。
魏如青艱難地爬起來,她有些恍惚,忽然覺得從來不認識齊靖這個人。
這三年裡,她偶爾會想起先前的那個丈夫,會遺憾蘭因絮果,會怪自己沒有盡好妻子本分。
摔了這一跤,才看清楚,原來當年他不是年輕氣盛才不懂讓人,而是他本來就是這般惡劣的一個人。
當年那個在河畔幫她撈香包的少年,那個說要保護她一輩子的少年,徹底地死在了記憶裡。
離開齊府時夜已深,街上已經沒什麼人。風一直狂吹着,還好沒有落雨。
魏如青失魂落魄,被風吹得像隻遊魂,搖搖晃晃地往家飄去。
她明明摔破了膝蓋,卻顧不得疼,她隻是一味地想着,待會兒要如何與周母交代。
死局還是沒有破,可她真的已經盡了全力,連最後一點尊嚴都舍下了。
走到家門前,她在門口徘徊了許久,始終沒有勇氣去碰那道門。她怕婆母的咒罵和邦兒失望的眼神,她覺得自己活着真是沒用。
直到更夫敲響了二更的梆子,她才恍然回魂,慢騰騰地擡起手,去推那道不得不推的門。
“嘎吱”,推門聲劃拉過蒼涼的心,聽得人更加難受。
“喲,這個時候才回來呀!”
門推一半,院兒裡傳出來一道女聲,霎時驚飛她心頭的怅惘。
這聲音,不是周母的。
魏如青驚了一跳,循聲望過去,見屋檐下坐着一個女人。
女人手裡搖着蒲扇,朦朦胧胧的月光照亮她的臉龐——三十來歲、微胖,笑眯眯的,豐腴的手腕上戴着的金镯子,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
魏如青不認識她。
“你是誰?!”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下意識地瞄了眼房間的窗戶。
幾間房竟都沒有點燈,黑漆漆的。
“娘!邦兒!彥兒!”她大聲地喊,可四下靜悄悄,哪裡有人應她。
女人用蒲扇打了兩下蚊子,又打了個哈欠,才不疾不徐地站起來。
“别喊了,他們都不在。”
女人邊說着,邊朝她走過來,眉眼一彎,笑眯眯道,“我說妹子啊,我都想着,你要是還不回來,我就明兒再找你說這事兒。畢竟我那鋪子忙得很,每天都要早起的。”
魏如青戒備地将她打量幾眼,迎面上前:“你到底是誰?我兒子呢?!”
“你兒子?弄錯了吧,那是我兒子。”女人笑着,補充一句,“親生的。”
魏如青愣在原地,如遭了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