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不給我體面?這話吓唬誰呢!”
魏澤方收了腳。
他理了理被劉大郎扯歪的衣裳,指着魏如青,“魏二傻我告訴你,那蔡三娘訛了老子五十兩,算上利息,你當還我八十兩。你要拿不出來,我轉身就告官去!”
“魏二傻”?這蔑稱真是久違了。魏如青笑笑:“呵,好高的利息。”
魏澤方得意起來,自當是已拿捏了她:“嫌高?嫌高這墳你們也别遷了。這事兒你拍不了闆,隻要我不點頭,你看劉家好意思同意不!”
劉大郎為難地看着魏如青,眼睛鼻子嘴都愁得擠一起了。
沒辦法,自古以來女人說了不算,這樁冥婚到底能不能作廢,還是得魏澤方點頭。不然要是鬧大了,這十裡八鄉的,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除非賠他三十兩!
魏如青看出來了——魏澤方哪裡真想報官,不過是知道她手裡有錢,想從她身上敲一筆罷了。
她太清楚自己哥哥那點本事了,也就夠養家糊口,窩裡橫……連個蔡三娘都擺不平。人家管他要五十兩,想必他是連棺材本兒都賠出去了,沒了錢回頭又跟嫂子耍脾氣。
“五十兩我還給你,至于利息,我一個銅闆都不會出。”
魏如青不疾不徐,一字一句說個清楚,“這錢給了你,咱們兄妹之情就此斷絕,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來往。”
魏澤方卻是哈哈大笑,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呸,你想得美!你姓‘魏’,你活着一天就要替娘家想一天。這輩子,都别想橋歸橋路歸路!”
朝她伸出手,“快點兒!快點兒!給錢!”
魏如青歎了口氣,最後一點耐心也磨沒了:“罷了。”
她看向佟向榮,“佟大哥,抱歉叫你看笑話了。我已好話說盡,難聽話就拜托你了。”
佟向榮了然,這就向前兩步,冷硬道:“魏大郎,聽說你在刑部任職。”
魏澤方一看到他的臉就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不着痕迹地往後退了半步:“是!我在刑部,上頭可有人脈的哈,勸你小子收斂拳腳。”
佟向榮冷笑:“我若沒記錯的話,你在陳懋手下做事,陳懋是正六品主事,所屬清吏司歸一位姓孫的郎中管轄,這位郎中呢,乃是闵國公府的二公子。”
魏澤方不料對方竟了解得這麼清楚,心頭一怵:“你到底想說什麼?”
佟向榮抱臂,挑眉:“巧了,我在闵國公府當值,”
看眼魏如青,“你這個妹妹混得也不錯,很得府裡貴人重用。”
魏澤方神色一僵,人呆住不動了。
佟向榮:“今兒魏娘子要辦事,我特地過來替她撐個腰。”
短暫停頓,嘴角的揶揄壓不住,“魏大郎,你打聽打聽,我佟某,闵國公府的護衛長,何時管過這等閑事。”
魏澤方腰杆子一塌,整個心肝脾肺腎像被丢下了油鍋。
造孽了啊!
半晌,他嘴角挂起僵硬的笑:“二妹,你這……你早說啊,咱兄妹倆何必鬧這些不愉快。”
瞧這臉,變得多快。
魏如青:“‘二妹’?剛才不是叫‘二傻’的麼。”
魏澤方一臉谄媚的笑:“嗐,那都小時候不懂事,瞎叫的。你可莫放在心上。”
說到這裡,不放心地确認一遍,“他說的可是真的?”
魏如青托腮看着他,一身淡然:“你看我像是國公府的人麼?”
直到現在,魏澤方才細細地将這個二妹觀察一遍——
瘦削的臉頰圓潤了,氣色也好多了,尤其是那雙眸子,竟是前所未有的靈動,比小時候還要漂亮。
再看她身上那件湖藍色的裙子,料子一看就是好東西,那領口還繡着花呢。這樣的衣裳,尋常人家可穿不起。
再看頭發,梳得是一絲不苟,烏黑的發間插着一支嶄新的銀簪子,雙耳綴着一對翡翠耳珰,襯得她整個人燦然一新,全然沒有了從前的小家子氣。
魏澤方也算有幾分見識,越看心頭越跳得慌。那簪纓世家的丫鬟也不都能這麼打扮,隻有大丫鬟才有這樣的待遇。
他瞬間就信了。
魏澤方想哭,又想笑,臉上的表情都不知該怎麼擺了。
“二妹,你看……”
不等他說完,魏如青先擡手打住:“你别同我套近乎。我就要你一句話,遷墳的事,你點不點頭?”
魏澤方:“點頭!當然點頭!”
“你點頭了就好。”她說罷,拿出錢袋子,數了五十兩放在桌上,“你墊的錢,還你。”
魏澤方使勁兒擺手:“不不不,這錢就當是哥幫你給了,咱們一家人嘛,分這麼清是要鬧哪樣。”
魏如青:“親兄弟明算賬。”
魏澤方臉上堆滿了笑:“二妹呀,你這麼說就見外了不是。方才是哥哥我太激動了,沒弄清原委……誰白脫手五十兩想得通啊,你說是吧。”
這嘴臉,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魏如青多看他一眼都覺得反胃。
她懶得搭理,把早已放在桌上的銀子推到劉大郎面前:“返還的二十兩聘禮,加上十兩賠償,一共三十兩。既然我娘家做主的男丁點了頭,這下可以遷墳了吧?”
劉大郎捧着那來之不易的三十兩:“遷,現在就遷!”
說來也巧,這邊兒剛敲定了事兒,那邊新墳便挖完了,小哥們一起過來擡棺材。
燒了紙點了香,起棺遷墳,一路順順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