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起身,蓮步輕移,走到太後面前,将指尖放入了太後掌中。太後一生尊貴,即使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手背上也不過略多了些細細的紋路,依舊是指如削蔥根。
“你們看,”太後點着桌案上的圖紙,宮殿錯落,依山傍水,正是南山行宮的輿圖,“前幾日内務府送了圖紙來,特地讓哀家安排今年宮妃們在行宮的住處。這一處藏春閣,花卉最精緻,月兒最愛鼓搗你那鮮花胭脂,這處院子,便撥給你住可好?”
吳凝月笑着說:“果然還是姑姑最疼我呢!等月兒的胭脂做好了,第一個就送給姑姑。”又拉着虞韶的手,“虞妹妹如今懷着身孕不好用這些花兒粉兒的,等日後我一定也給你做。”
虞韶淺笑着回應,“那我就提前謝謝吳姐姐了。”
太後又側臉對虞韶道:“好孩子,你看,行宮東邊的宮殿裡,梨霜閣最清靜,越桃居最清涼,蘇和院離着皇上的清涼殿最近,你看看最喜歡哪個?”
虞韶面露惶恐,“臣妾不過一個微末的美人,資曆又淺,怎麼敢越過宮中其他的姐姐們先選。”
太後親昵地拍着虞韶的手背,惹得虞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好孩子,你如今懷着小皇孫,可是咱們宮中的大功臣呢。哀家喜歡你,更不願委屈了你肚子裡哀家未來的小皇孫。你大着膽子挑就是了。”
虞韶心中有些不舒服,太後一口一個小皇孫,倒像是笃定了自己肚子裡懷着的一定是個男孩兒似的。世人多重男輕女,從前爹爹和娘親隻有自己和姐姐兩個女兒,也明裡暗裡受了不少旁人的暗語諷刺。虞韶從來就最不喜歡這種風氣。
她壓下心頭的不爽,太後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兒,看來今日是一定要給自己賜個宮殿以彰顯恩惠了,虞韶的目光順着圖卷一一看去,半晌,點了點位于東南角的一座平平無奇的院子,“臣妾覺得這一出沉光院就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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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韶在慈甯宮中又逗留了片刻,直至天色漸暗,接近晚膳時分,才抱着太後賞賜的一大堆物品,回到了自己的宮中。慈甯宮中她并未遭遇任何為難或打壓,甚至連那些慣常的陰陽怪氣都未曾耳聞。但正是這種異常的“和睦”,讓她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太後如此大方地付出,究竟想要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
虞韶坐在宮中,眉頭緊鎖,過了一會兒,她心中猛地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莫非……太後此舉,竟是為了自己腹中的這個孩子?
想到此處,她的目光瞬間變得冷厲起來,胸中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好一個太後娘娘,她竟是想要将自己當年使用過的那些陰狠手段,再讓自己的侄女再用一遍嗎?
虞韶不禁感到一陣心寒。若是真的生下了孩子,自己這個娘親又會面臨怎樣的命運?是在生産之時被“善解人意”地送走,還是在孩子降生之後,被悄無聲息地折磨至死,最終香消玉殒?
不!自己絕不能坐以待斃!這是她的孩子,誰也無法從她身邊再一次奪走骨肉至親!
“在想什麼呢?怎麼蹙着眉頭,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似的?”
聽見趙煜的聲音,虞韶連忙起身,快走幾步投入男人的懷抱,“臣妾正發愁呢,皇上最是英明,快幫着臣妾想想辦法!”
她的耳側貼着趙煜的胸膛,靜聽着他沉穩的心跳,是啊,曾經有過喪親之痛的可不隻有自己一個人。
爹爹蒼白的手掌,姐姐帶着血痕的臉龐直至今日,依然時常成為自己擺脫不了的夢魇。在太後手中香消玉殒的太妃娘娘,會不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也讓趙煜在紫宸殿的龍榻上輾轉反側,錐心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