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招妤院要營業,我安排馬車送她們先回風滿樓。對了,盧姑娘之前曾提過,要見一面綠蠍馬匪,如今這夥人已悉數押送至雲鐘,不知秋兄接下來有何打算?”
聽聞雲鐘二字,秋崇的手慢慢收緊了,剛要開口,邵成打斷了他的話頭。
“秋兄不必此刻答複,雲鐘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若是有意逛逛,邵某自當傾力款待。”
兩人正說着,門口有人吵鬧着要進來。
邵成的手下認出來人是管碗碗,便放她進來。
“幾日不見,碗碗姑娘可還安好?”邵成帶着逗趣的語調問道。
管碗碗小跑着到二人面前,“那當然,吃喝當是首要之事。”說着,還自豪地揚起了頭顱,她的眼睛滴溜溜一轉,看出這二人之間的氣氛,轉而說道:“昨晚的情況實屬兇險,不過這吳鳳文也真是蠢,這火要放也要放大一些,把整棟樓都燒個精光,才不枉費一番謀劃,可愣是,被那些個那些個打手給撲滅了。”
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其中。
“昨晚管姑娘也在?”秋崇問道,他昨夜着實沒有留意到管碗碗的存在。
“看熱鬧罷了。”
“那怎麼昨晚沒來院内休息?”邵成還擔心着她的安危。
“這樓一封,誰知道你們是勝是敗呢,要你們這麼多人都折裡面,可不能再添一個我了。”
“沒想到碗碗姑娘思慮周全呀!”邵成一副誠心贊歎的神色,“碗碗姑娘可用過午膳?我命人去備些。”
“好啊好啊,這幾日都沒好好吃上一頓飯!”說着,跟上邵成的步伐往廳房走去,又回頭補了一句,“秋公子那頓不算啊。”
離開前,招妤院已恢複如新,前一夜發生的事,好像幻夢一般,浮塵散去,不留痕迹。馬車行駛在清水鎮的街上,盧康顔撩起簾巾,望着街邊一幕幕撤場的景緻,店鋪尚未營業,人丁罕見,平平無奇的街道,再尋常不過了。
她收回目光,望着躺着的薛裳理,腦海中回想着上馬車前,秋崇說的那句話。
清水鎮發生的一切,就都留在這裡。
出城門前,馬車停留了一下,管碗碗趁機鑽進了盧康顔這輛馬車裡,還抱着一盒糕點。見另一側躺着薛裳理,便和盧康顔擠了擠。
“要吃嗎?這清水鎮啊,雖然沒點地方特色,但各種小食糕點,都是高價從别的地方引進來的,我吃這麼多天,還沒有吃到重樣的。”說着,她拿起一塊淡粉色的梅花糕,舉到盧康顔面前。
盧康顔搖了搖頭。
管碗碗見狀,一下子全塞進了自己嘴裡,嘟囔着說:“不吃拉倒。不過我可說好,你那些銀子可見底了,我也算完成你的所托,在這地方待着直到和你們出城,銀子可别打算再要回去噢!”
盧康顔閉目養神,“無此打算。”
“那就行。”緊接着就心安理得地品嘗着各色糕點,嘴裡也是聽不住,把這幾日在清水鎮的瑣碎皆道了個便,盧康顔偶爾應聲。就在這潺潺話語中,衆人回到了秋韻風滿樓。
清水鎮的舞團已經結束演出離開了,前往下一個地方,去到下一個所到之處,宣傳着那座城的輝煌,又有多少人慕名前往,促就了那一城繁華。
薛裳理昏迷了兩日後才醒,一醒來後,便要離開,被梁燕攔下,直到盧康顔趕來。
盧康顔飛奔而來,喘着粗氣,望着薛裳理的背影,腦海中還在組織着話語。
衆人始料未及的是,薛裳理拔出梁燕的佩劍劍指盧康顔,一字一句嘔心瀝血,“我本就是薛家餘孽,殺人如麻,罪惡滔天,縱使重來一回我還是會把他們都殺了,不論什麼薛家什麼招妤院,擋我者隻有死路一條。”
“如果有一天,我也站在你的前路上呢?你會把我也殺了嗎?”盧康顔并為在意脖子邊近在咫尺的刀刃,而是注視着薛的眼睛。
薛裳理握緊了手中的劍柄,胳膊微微晃動,梁燕時刻關注着她的動作。
“你的前路,是要去往哪裡?”
薛裳理咬牙不發出聲音,再擡頭時滿眼含淚,“我殺了那麼多人,我手上沾着他們的血,但若問我内心可有絲毫愧疚和悔意?我實話告訴你,分毫都沒有,我丁點不覺得愧疚,更不覺得罪孽,在我眼裡,沒有法度沒有常理,人命和蝼蟻和草木沒什麼區别,當我知道你可能再也無法回來時,我的怒火占據了整個神智,所有人都可以死,包括我,但你不行,可這些日子的相處,我深知你不希望我殺人,可我……”
“我是不希望你殺人,我想讓你過尋常人的生活,不用提心吊膽,可以夜夜安眠……此事因我而起,若是我帶你離開梅縣時早知會有今天的局面要讓你為我手沾鮮血,我……”
薛裳理微微低頭,手腕動了動,旋即反手刀刃劃上自己,好在梁燕控制住她的手腕,盧康顔上前一步徒手抓住了劍身。
盧康顔吼道:“你要做什麼!”
“殺人償命,我拿命賠。你悔的事,我來終結。”
“我不後悔!”盧康顔重重吐了口氣,“我不後悔帶你走,更不後悔跟你朝夕相處的時日,我一個人孤身闖蕩慣了,無牽無挂,孑然一身,然而從梅縣開始我不再是一個人了,但讓我後悔的是我籌謀不足讓你以身犯險,你手上的鮮血是為我而沾,這些人的命該是我來背!”
盧康顔手心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敲擊着人的心。
“薛,對不起……你沒醒來前,我一直在想,要是你真出了事,我真成罪人了……”
“看熱鬧”的衆人裡,秋崇走上前,手覆在劍格處,“狎司罪有應得,不會有人為他們償命。”
薛裳理盯着盧康顔的臉龐,直到她點點頭,才慢慢松了手,梁燕趁機把劍收好。
薛裳理卸了力,險些沒站穩,盧康顔環抱着她把她架住,“對不起,讓你跟着我遇到這樣的事,對不起……”
“你說過的,前路可能遇到方大哥那樣的人,也可能遇到窮兇極惡之人,我都接受。”薛裳理虛弱中強撐着說。
秋崇讓梁燕将薛姑娘送回房間休息,盧康顔看着她的身影,神色凝重。
掌聲響起,邵成拍着手走近,“盧姑娘女中豪傑,有幸見到這感人至深的一幕,不枉此行。”
盧康顔沒心情說笑,提着精神說道:“邵公子過譽了,此番多虧了公子,救我二人性命。”
“不必言謝,”邵成的目光落在秋崇身上,“有緣即是友,一點點口舌之力,無需挂懷。”
管碗碗無心他們的客套,個頭最低,總是關注點與衆不同,“咦,還在流血。”
盧康顔擡手一看,沖勁兒過去才覺着疼,“抱歉各位,在下先回房了。”
管碗碗跟了上去,“厲害呀,徒手接白刃,我還真沒見識過接真刀刃的,變戲法的倒是見過,你看過沒,還有往身上砍的,一點傷都沒有……”
看樣子,這位是吃飽了嘴又閑不住了。
“秋兄不去看看嗎?”
“她可以的。”
“說實話哦,初見盧姑娘時,我還真沒看出她有何與衆不同之處,竟讓……”邵成故意沒有說下去,頓了一下接着說:“這一趟看下來,盧姑娘确實不一般,倒讓我有些好奇她的來頭。”
“邵兄。”
邵成微笑着看他,等他接着說下去。
“盧姑娘不過一介姑娘家,貪玩成性,不足讓邵兄挂懷,大可不必浪費你的時間。”
“哦,是嗎?那可怎麼辦,我已與盧姑娘約好,五日後待薛姑娘好一些,便一同前往雲鐘。”
秋崇背過身去,望向樓下。
“也不知秋兄考慮得怎麼樣了,不過不急,五日後邵某自會備好馬車,秋兄是否同行,都是邵某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