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怎麼了?”
洛石聲音有些哽咽,“我今日去陳師傅家,卻沒有看見他人,問了旁邊的嬸子,才知道陳師傅病了。”
“怎麼好好一個人,怎麼就病了?”茴香有些擔心,“你說的詳細些。”
洛石握着拳頭,語氣氣憤道:“陳師傅的兒子,背着陳師傅将那頭陪了他二十七年的老黃牛宰了,陳師傅一時怒火攻心,病床不起。”
根據旁邊的嬸子的描述,陳麻子的老牛自他青年的時期就陪在身邊,那頭老牛年紀大了,已經犁不了地,陳師傅擔心得很,那幾日連飯都難以下咽。
剛好來了李意清大單,陳麻子心中還在暗自慶幸,說不定能将這老夥伴多留在身邊幾年。
可是他的三個兒子,趁着陳麻子上山伐木的時候,将老牛宰殺了。
等陳麻子一進門,三個兒子拉着他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小碗香菜拌肉。
陳麻子原先以為這是三個兒子的孝心,在他們的勸說下動了筷子,香菜放得多,陳麻子沒嘗出是什麼肉。
可這時,三個兒子忽然怪笑起來,圍着他一個勁兒地追問“好吃嗎”。
陳麻子看着三個不以為意、笑得瘆人的兒子,忽然摔下碗筷,走到了後院。
後院裡,陪了他一輩子的老夥伴已經被放了血,剝了皮,鮮血模糊地躺在地上。
大兒子道:“爹,你就别想着救這頭老牛了,賺的銀子不如給我們哥兒幾個分分娶媳婦。你老就不想抱孫子啊?”
陳麻子一口氣沒喘上來,氣暈了過去。
洛石言簡意赅的講完,突然想到了什麼,氣憤地補充了一句。
“曾經陳師傅有一日夜裡風寒,老牛馱着他走了十幾裡山路,去了醫館尋大夫給他瞧病,那三個兒子在家中呼呼大睡,連藥錢也不願意給。”
李意清聞言,心中一陣酸澀。
洛石道:“殿下,我們怎麼辦?陳師傅病了,手中活計耽誤,我……”
“晚幾日不是什麼大事,現在當務之急,是确保陳師傅無事。”李意清沉吟了片刻,“洛石,你去街市上找三個人,三人輪流去問價錢,出價最高者為整頭,将老牛買下來。”
洛石遲疑片刻,點了點頭,照着李意清的吩咐出去了。
那日陳師傅通完水井,神色就有些怅然,誰知道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李意清在家也坐不住,忍不住去了拱橋對岸。
她走路慢,等到了的時候,洛石找來的托已經開始和陳家三兄弟講價。
陳家三兄弟好吃懶做,原先氣勢很足,被前兩人故意貶低這老牛年邁,肉又幹又柴後,竟然惱羞成怒。
第三人恰到好處的上前,蹙着眉提出八兩錢,買下整頭牛,陳家三兄弟面面相觑,同意了這場交易。
李意清混雜在前來看熱鬧的人群之中,聽到陳家兄弟嗤笑的聲音。
周邊有人看不過眼,“你們三個,年紀最大的已經三十又四,最小的也二十又七,卻整日裡不思進取,将歪心思打到老黃牛身上。牛這種牲口有靈性,你們可真是造孽啊。”
陳家三兄弟沒什麼本事,可脾氣不小,聽到那人的話語,立刻瞪了過去。
“去去去,關你什麼事,我家的牛,自然由我們兄弟幾個做主。我看你呐,隻是氣家中沒這麼一頭牛,否則說不定比我們兄弟三個還要狠絕。”
“那老頭兒,真是瘋魔了不成,家中這麼多張嘴,難不成還真想給這頭老牛送葬啊。”
陳家大哥的話引來餘下兩兄弟附和的笑。
那老書生搖着頭走遠了。
李意清順着人群離開,轉身的刹那,耳畔是兄弟三人抛着錢袋的響動。
陳麻子躺在附近的一處醫館裡,自家中老黃牛被殺,已經過去兩天。
兩天裡,他食不下咽,滴水未進,隻呆愣愣地看着遠方。
李意清走進去後,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陳麻子在看着窗前流淚,無聲卻震耳欲聾。
那是一個行将就木老人最無奈地悲喚。
李意清的腳下像是長了釘子一般,寸步難動。
過了一刻鐘,又或者是一個時辰,李意清才收拾好鼻尖酸澀的情緒,走到了陳麻子的身邊。
陳麻子動作遲鈍地轉頭,看見是李意清的身影,伸手在眼睛上囫囵摸了兩把,将淚痕擦去。
“木櫃再給我三日功夫,肯定能做好。”
“我不是來催進度的。”李意清猶豫了片刻,伸手将一撮黃牛毛遞給陳麻子。
“牛已經被買下,放在城東蘆花灣。至于怎麼處理,便全權交給您了。”
陳麻子看着那一撮幹黃的牛毛,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重新瑩潤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