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還有多久,能到白崖縣?”
“一炷香。”車夫這次回得很快,他驅車送人拉菜往返兩地多年,路線爛熟于心。
李意清:“多謝。”
她退回車中,對毓心道:“稍後買一些止血、溫補的東西帶過去……做好最壞的打算,總是沒有錯的。”
毓心點頭。
到了白崖縣,李意清忽然想起來元辭章巡邊的第一站也是此地。
她在車夫的呼聲中下車,卻無心觀賞一路煙火人家,問了兩個路人最近的藥鋪後,直匆匆趕了過去。
除了幾包藥材,李意清還花費數十兩銀子買了一支人參。
但願這些派不上用場。
李意清一手交錢,一手拎起藥材往外走。
忽然,她注意到了屋檐下的一抹身影。
他穿着绯紅官袍,寬袖随風微動,墨色的長發束在官帽之後,一絲不苟,風神俊朗。
清雅隽逸,像是從水墨畫中走出的人物。
元辭章本來是和同行的幾位官員說話,似乎是注意到了李意清匆匆投來的一瞥,微微側身朝這邊看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地交彙一瞬間。
李意清收回視線,順着來時的路回到了馬車上。
另一邊,在準備嬰兒出生時所需軟布的毓心也匆匆回來,看見李意清快她一步,動作更迅速了幾分。
“殿下。”
李意清朝她微微颔首,而後對着車夫道:“啟程吧。”
按照滕夫人的描述,滕家在望江村算得上小有名氣,隻要到了望江村,就可以從村民的口中問出滕家所在。
李意清定神,腦海中忽然浮現元辭章望來的那一眼。
從一開始的驚訝轉為輕柔笑意,幾乎隻用了一瞬間。
她不再多想。
毓心正在整理剛剛買回來的東西,看見李意清發呆了一瞬,又迅速幫忙一道歸納,嘴村翕動。
想要問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問什麼。
又過了一炷香,空氣中彌漫着田野的味道。
是稻谷成熟的氣味,以及風中幹燥、溫暖的氣息。
車夫在前面大聲問道:“姑娘,前面就是望江村了,不知道是要停在哪一戶前?”
李意清道:“姓滕,再多,我就不知道了。”
“滕?這在望江村還是常見的。”車夫想了想,追問道,“姑娘還有别的提示嗎?”
李意清沉默了片刻,才道:“滕子鶴。”
“滕子鶴?!”車夫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一大截,“你來找他啊?”
李意清有些奇怪車夫的反應。
她穩了穩自己的情緒,盡可能平靜問道:“怎麼了?”
車夫搖了搖頭,“滕家滕子鶴,算是望江村頂有出息的人物了,就是說話不中聽,早早和父母關系鬧僵了。望江村的裡正就是滕家二叔。”
李意清似無意識地問:“滕子鶴和家中父母關系很僵?”
“是啊,都鬧到裡正那裡去了,不少人親眼看見滕子鶴和他老子吹胡子瞪眼,也不知道為了些什麼事,照我說還是他講話不中聽……旁人面前還曉得收斂幾分,可是在家中吆來喝去,可真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大爺。”
車夫語速很快,像是沒怎麼思考就說了出來。
“但是啊,這畢竟是滕家的家醜。”車夫頓了頓,說完後半段話,“裡正那邊半個字也沒有透露。”
這番話聽來褒貶兼具,不過總結起來并不算難。
有點本事,但不多,和家中的關系不好。
不好這個詞也要打個問号。畢竟那一天小厮前來報信的時候,滕子鶴臉上的擔憂不像是假的。
李意清在宮廷的時候曾經聽說過西北大夏的秘事。相傳當今的大夏君主曾經是大夏先帝不受寵的六皇子,後來六皇子聲名鵲起,受先帝寵愛的二皇子殿下為了正名,和大夏國先帝一道精心策劃了一場圍場捕獵。
那場捕獵表面上兄友弟恭,父子和睦,六皇子忘記了先帝帶給自己的羞辱,他也說服自己要淡忘那些曾經的不愉快。
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是一種默認的常态。
可是六皇子當天,就被射穿了一隻眼睛。
夜晚的篝火中,六皇子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一支羽箭堪堪擦着他的太陽穴擦過,額頭破了一個大口,血汩汩地往下流。
六皇子在篝火中忽然笑了,他親手殺了下令放箭的二皇子,然後走到年邁的大夏先帝面前。
在朝臣膽戰心驚的目光中,順理成章地接過了大夏的皇位。
所有有關現任大夏君主和先帝的記載中,都表示兩位皇帝的關系很差,雖然先帝在圍場狩獵後依舊被接回王庭居住,但是見面次數屈指可數。
直到先帝臨終,大夏君主也隻是在指揮着南下的軍隊,直到最後一道軍令下達,他才回到了先帝駕崩的太華殿,獨自坐在台階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