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是真的厲害,慘也是真的慘。
聞言,旁邊一衆村民都忍不住歎了口氣。
等到他們聽到老婆婆大喊有拐子的時候,老婆婆已經性命垂危。
可即便這樣,她從始至終沒有松開懷中的那個孩子。
旁邊另一個人道:“林蘭嫂子哭成了也是運氣好,恰好被這老婆子看到了,否則她可怎麼活啊。現在狗娃保住了,可是那丫頭也才九歲,以後可怎麼辦。”
“林蘭嫂子說了,若是那丫頭沒親人在世,她願意養她一輩子。”
李意清這才發現自己先入為主了。
她朝旁邊的村民問道:“什麼九歲的孩子?”
村民看她一眼,開口解釋道:“昨天這老婆婆帶着孫女在屋檐下頭躲雨,正好看見這群挨千刀的拐子翻進林蘭嫂子家抱走了她家的狗娃,老婆婆讓孫女捂住嘴,自己沖了上去,狗娃剛被林蘭嫂子抱走,身上一處傷都沒有。至于那孫女,諾,你看,就坐在那屋檐底下呢。”
李意清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小小的,将自己蜷縮成一團的滕荇。
府衙的士兵在她面前走來走去。
李意清小步朝她走了過去,滕荇埋着腦袋,聽到身邊的響動,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荇兒。”
李意清輕聲喚她。
滕荇迷茫地擡頭,看清李意清的臉後,一把撲到她的懷中,“意清姐姐,意清姐姐,我好害怕,我攔了,但是沒有攔住。”
李意清溫柔地伸手将她抱在懷中。
“意清姐姐,我是不是害死了劉婆婆?”
“意清姐姐,要是我堅持攔下婆婆,婆婆就不會死了是不是?”
她在李意清的懷裡哭得很傷心。
李意清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滕荇,隻能動作輕柔地撫摸着她的後背。
她的視線落在動作詭異,而面容安詳的劉阿婆的身上。
滕荇攔不住的,她知道的。
劉阿婆沒能救下自己的孫兒,将自己困了那麼多年,現在她終于寬慰了自己。
一個婦人跑了過來,看到李意清愣了一瞬,然後有些顫抖地開口。
“我叫林蘭,婆婆救了狗娃,就是救了我全家的性命,此生做牛做馬,我都願意報答恩公一家。”
李意清道:“我不是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沒了。
“以後過好自己的生活,每年清明過年,讓你家狗娃給婆婆燒一炷香。”李意清視線落在面前的婦人身上,聲音沉穩安靜。
林蘭嫂子連連點頭。
又過去了一個時辰左右,才有一隊馬匹匆匆朝這邊疾馳而來。
為首的元辭章一身紅衣,官帽為了騎馬省事取了下來,他遠遠在人群中看到李意清的身影,隻一眼,而後利落地翻身下馬。
他走到地上躺着的人中,一一掃視過面容。
身後的主事手抱着畫像比對,朝元辭章禀報,“大人,正是這幾位。”
元辭章并不意外,微微颔首。
主事領會到意思,立刻揚手喊人将地上這些拐子擡走。
元辭章看着拐子的鞋印,鞋印在大雨的沖刷下變得模糊,打鬥中東南西北各個方向都有。
他走到一邊,而後微微彎腰,伸手比了比方位,而後回頭對騎在馬上的士兵道:“東南方向,追。”
聲音沉穩冷靜,帶着不容質疑的淩厲。
領兵得令,立刻“駕”了一聲,領着餘下三十人朝着東南方向疾馳。
主事這幾日早就看出元辭章的本事,隻要他說出口的事情,基本上就沒有不對的。
他抱着剩下的幾張畫像走到元辭章的身邊,聲音欲發恭敬,“大人,那這位老媪……”
元辭章瞥了一眼地上的劉阿婆,嗓音低沉,“那位老人無夫無子,由府衙出門厚葬,于日方鄉立祠受供。其餘主動剿匪者,醫藥費由府衙出,另每人給白銀二兩。”
主事一邊用筆記錄,一邊在心底感歎元辭章真是料事如神。
隻看了一眼,就能看出來老婆婆的家世背景,若不是公文上明明确确寫着是知州,他都要懷疑元大人實際上是算命的了。
記錄完畢,場上被府兵打理一番,看熱鬧的村民四散離開,隻剩下兩個處理劉阿婆的後事。
主事問道:“大人,您跟我們一道回府衙嗎?”
元辭章輕輕搖頭,“你們先吧。”
主事聞言,不再多問,和大部隊一道離開。
元辭章走到李意清的身邊,伸手撚起一枚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到她身上的落葉。
滕荇哭了半響,此刻微微抽噎,看到元辭章走近,隻能哽咽着打嗝。
“先回家吧。”李意清摸了摸滕荇的腦袋,“等婆婆入土為安了,我們再來拜見她。好不好?”
滕荇不懂劉阿婆一生的執念,隻知道從此之後,身邊的溫暖懷抱永遠減一。
她愣愣地站起身,一雙冰涼的手搭在了她的眼前在,遮住了所有的光線。
也遮住了劉阿婆凄慘的死狀。
元辭章捂着滕荇的雙眼,對李意清道:“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