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在旁靜靜地看着她安靜的睡顔,久坐腰背酸痛,可是就是舍不得挪開視線。
旁邊的掌事姑姑小聲勸道:“娘娘,殿下還得睡上一陣子,你也先回去休息一番吧。”
皇後道:“我一共隻有兩個孩子,現在我身子這個情況,見他們一面,就少一面了。”
掌事姑姑連忙呸了幾聲:“娘娘可是千金貴體,身子骨好着呢,休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掌事姑姑激動之下,聲音忍不住擡高了幾分。
驚醒了睡夢中的李意清。
李意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下皇後的袖袍,下意識就環抱住了她的腰身。
“母後,我睡了多久?”
皇後遠遠地看了一眼廳中燃燒的香爐,“大約半個多時辰,清兒可還困?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李意清閉着眼睛搖了搖頭。
掌事姑姑見皇後和殿下這般溫情的時刻,主動擡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宮女退下。
等人都退下後,皇後才回抱她輕聲詢問:“這次回來,你見到你的太子皇兄了嗎?”
李意清:“見到了,皇兄恢複的不錯,現在已經能下床行走,他還讓我給母後帶話,請母後不必為他擔心。”
皇後松了一口氣。
“那日事情發生的匆忙,你父皇隻言片語,不能多言,我隻能望着皇宮四方牆擔憂,現在聽到你這麼說,我這顆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裡。”
李意清聽着皇後的歎息。
“有時候我真希望,你的皇兄不是儲君,不必當未來的君主,不必年紀輕輕就将自己逼成這副模樣,勞累成疾。”
李意清:“可是皇兄樂在其中。母後,這些話我隻和你說——皇兄為人正直善良,為君也能博愛寬厚,他所思所想,為國為民,大慶的子民,也需要這樣德賢兼備的君主。”
稍頓,她講完了自己的後半段話。
“我從不覺得若是肢體受損就不配站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即便皇兄再不能行走。”
皇後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唇。
“這些話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可千萬别在别人的面前提起此事。”
李意清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這個道理。
隻是她的内心深處,是不認可一直以來的做法的。
憑什麼身體健全的殘暴之人可以比德賢兼備的受損之人更适合那個位置。
皇後道:“身體受損之人不能為大慶國君,這是傳下來的規矩。你這番話要是被外面那些個大臣聽到了,指不定怎麼彈劾你呢。”
李意清:“彈劾就彈劾,我受的彈劾還少嗎?周太傅寫的折子都厚厚一沓,現在他肯定不管我,說不定還少些。”
皇後無可奈何地笑。
“本以為你成婚之後安靜穩重了,現在看來,一點都沒變。”
李意清任皇後的指尖落在自己的頭頂上。
若是旁人,她或許還會辯上一辯。
這世間萬事萬物都處在變化之中,先人當初做出的決定,就一定是正确的嗎?
李意清隻敢在心中說。
如果她直接說出聲,皇後勢必會擔心她。
有一些事情自己心知肚明即可,不必再讓長輩為之擔心,這是李意清很早就發現的。
她的安靜果然讓皇後安心許多。
傍晚時分,李意清才離開坤甯宮。
離開宮門的刹那,李意清轉頭朝身後望去。傍晚的餘晖溫暖而遙遠,金色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晚霞,灑落在方正、長長的琉璃瓦上,每一片瓦都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輝。
屋頂的飛檐翹腳,滴水獸的莊重大氣,都在日光中變得古樸而遙遠,不可捉摸。
公主府前來接李意清的馬車早早等候在宮門之外,車夫見李意清若有所思地望着朱紅色的宮牆發呆,走到她身邊問道:“殿下,你在看什麼?”
李意清視線落在筆直的宮牆之上。
“那裡,之前有一簇薔薇花,從裡面的院子攀過來,郁郁蔥蔥……”李意清比劃着回憶,轉頭看見車夫迷茫的眼神,改口道:“沒什麼。回去吧。”
車夫連連點頭,将馬車上的搭腳拿了下來,扶着李意清坐上馬車。
記憶中威嚴的皇宮随着車輪滾滾變得越來越小,距離越來越遠。
李意清最後看了一眼皇宮,伸手将簾子放下,長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