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如鼓的心跳,她隐約看見小池塘就在眼前。
隻隔着最後一道木廊轉角。
她明眸微亮,愈發加快腳步。
未曾想剛繞過轉角,便迎面遇見一名男子。
江螢沒有防備,慌亂間沒能停住步子,近乎是直直地往男子的懷中撞去。
就當她險些撞到他的胸膛的時候,男子及時擡手,隔袖握住她的手臂,穩住她的身形。
江螢踉跄着站穩,急忙往後退開兩步。
“抱歉,我不是有意……”
她連聲向他道歉,但眼簾擡起,視線卻倏然頓住。
卯時的天光尚未亮透,落在男子的衣袍與發冠間如山霧朦胧。
江螢便隔着這層薄霧似的碎光望見他清絕的容貌。
鳳眼薄唇,膚如寒玉。
是當今的太子,容隐。
江螢杏眸微睜,心跳怦然。
她慌忙将雙手背到身後。
“殿下……”她的語聲微顫,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此刻為何會在這裡。
容隐的視線同時落在她的面上。
面前的少女慌得厲害。
呼吸紊亂,發髻蓬松,連鬓間戴着的步搖都快要墜下。
但她沒有選擇伸手去扶,而是緊張地将雙手背到身後。
那雙烏黑卷翹的長睫半覆着她清澈明眸,蝶翼似地顫扇不停,像是正藏着什麼燙手的東西。
而在他身後,禮樂聲逼近。
前來迎接她的宮人便跟随在他身後不遠處。
江螢同時聽見那些來自宮中的雅樂。
她的呼吸愈亂,心跳得愈發得快。
她也顧不上容隐還在面前。
近乎是當着他的面,就将那疊宣紙往袖袋裡塞。
也不知是太過慌亂,還是背着手不好着力的緣故,她慌亂間幾次嘗試,都沒能成功。
禮樂聲驅散山間薄霧,聲聲落在耳畔。
前來迎她的宮人,與她僅隔着最後一道遮蔽的廊角。
千鈞一發之際。
她看見面前的太子微微斂眉。
他向她伸手。
江螢的動作僵住。
霎時的掙紮後,她阖眼将整沓宣紙放到他的掌心。
“殿下,這些是……”
她還想解釋,但前來迎她的宮人已經轉過廊角。
就站在容隐身後。
禮樂聲倏停,宮人們俯身向太子行禮。
“叩見殿下。”
容隐淡應了聲,将手中那些詩文折起。
信手收入袖中。
*
離開白馬寺後,宮中的女官将江螢帶至城郊一處皇家别苑。
這座别苑的布局特殊。
前院是尋常的皇家庭院,而兩道紅牆隔開的照壁後,便是一整座天然形成的湯池。
以供前來祈福之人洗沐滌塵。
湯池水熱,霧氣氤氲。
江螢褪盡衣衫,在宮人的指引下徐徐步入。
時隔數日,太子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已然褪盡,赤露在水面外的雙肩雪白光潤。
青裳宮娥們半跪在池畔,以木勺舀起微燙的浴水淋過她的肩背。
江螢羽睫輕顫,指尖不由自主地輕扣住面前的鸾鳥浮雕。
心緒亦如水面洶湧不定。
畢竟,那疊宣紙還在容隐的手中。
那是陳三郎寫的詩文。
其中有幾封簡直露骨得可以拿去做她與旁人私通的罪證。
江螢心緒正亂,身後卻傳來司禮女官的安慰聲:“姑娘倒也不必這樣緊張。沐浴完畢後,奴婢會帶您去花廳拜見太子殿下。之後便可回府靜候佳音。”
“多謝姑姑。”
江螢向她道謝,語聲裡藏着不安:“敢問姑姑,滌塵沐浴後可還有其他禮節。”
畢竟時辰愈久,太子便愈可能去看那些詩信。
她都不敢想象,太子看到陳三郎那些淫詞後,該是怎樣的暴怒。
那時她也不知是否還有命能回江府。
司禮女官笑道:“姑娘莫急,很快便好。”
江螢羽睫微低,也唯有靜靜等候。
可女官口中的很快,便是整整大半個時辰。
等江螢換上禮衣,随着宮娥走到别苑花廳的時候,窗外的天光已然亮透。
太子正在花廳内等她。
随着江螢步入,花廳内的宮娥們魚貫離開。
太子擡手,将那疊詩詞遞還給她。
宣紙依舊是保持着對折後的模樣,太子似乎并未拆看。
江螢的心卻依舊不敢放下。
她擡步上前,俯身向他行禮,又小心翼翼地從容隐的手中接過這疊宣紙。
“殿下……”
她猶豫着啟唇,想着該如何解釋。
思緒未定,夾在當中的一張書箋無聲落下。
正掉在她和容隐中間的地毯上。
那是張被撕掉一半的廢稿。
‘自從在府内見到江妹妹後,吾茶飯不思,每夜輾轉反側,夢中盡是江妹妹窈窕倩影,楚腰纖細,羅襪雪白……’
容隐的視線同時落來。
兩人的目光在她面前的詩文間交彙。
室内靜得針落可聞。
頃刻的寂靜後,江螢滿面通紅。
她匆促起身,急忙在容隐俯身前撿起地上的廢稿。
将這一沓宣紙統統丢進面前的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