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柏雷壓下心裡的一點好奇,拿上筆記本大步走出辦公室。梁芝歡抱起七份文檔,踩着五公分高的高跟鞋,快步跟在後面。
會議室裡十分安靜,顯然大家在等他們。
梁芝歡在每人手邊放下一份文檔,默默地坐去總經理旁邊---因為看見Echo坐在劉董旁邊。
端坐在首席的是一位年約六七十的男性,戴着金色邊框眼鏡,兩鬓花白,但精神矍铄。
梁芝歡在公司網頁上見過他的照片,鏡頭外的董事長比照片略顯滄桑。
“應超,你來主持會議。”董事長雖然面帶不悅,但語氣尚算平和。
進入正題前,劉應超先介紹了她和董事長的高助理,然後才說:“今天是臨時會議,主要是跟集團公司彙報一下公司上半年的經營情況。柏雷,你來做彙報。”
于是梁芝歡看總經理打開了投影儀,将一個PPT文件投射出來,開始做彙報。
她馬上發現,這是早上發給他的word文檔,被他重新調整架構後用PPT格式呈現出來---就在剛才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
PPT在他從容不迫地陳述,條理清晰地展現在每個人眼裡。梁芝歡瞥向那張認真的側臉,這是她聽說的那位不務正業、放浪形骸的二世祖嗎?
那邊董事長聽着報告,不時翻看手邊的文檔,表情嚴肅,一言不發。
文檔是梁芝歡整理的,她很清楚公司上半年的銷售情況不太理想。但劉董看上去倒是很淡定,甚至臉上還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不知道報告結束,董事長會如何評價?
約莫半個小時光景,彙報結束。劉應超補充了幾句話,特别提到因為夏季是銷售淡季,所以業績受到影響,但随着三季度銷售旺季來臨,業績增幅會較大。
但這些話似乎仍然未能讓董事長滿意,他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決定結束會議。
結束之前,冷冷地說了一句話:“業績靠數字說話,而不是花哨的PPT。”
董事長離席,其餘人也紛紛離開,剩下總經理。梁芝歡就坐在他旁邊,剛好沒錯過桌面下攥緊的拳頭。
潘柏雷起身的時候,拳頭慢慢伸展,爾後把手放進西褲口袋,大步走出會議室。
梁芝歡一面回收桌上的文檔,一面心想“果然父子關系欠佳”。
雖說業績是靠數字說話,但比起這份打印的文檔,總經理的PPT無論從架構性、條理性各方面,顯然更能直觀以及客觀地呈現既定事實啊。
貌似,總經理幾十分鐘的心血,就這樣被董事長毫不留情地抹殺了。
*
陽光透過大片落地玻璃窗灑滿進辦公室,潘柏雷整個人陷進黑色的老闆椅中,扶手幾乎快要貼到玻璃窗上。
他出神地看向窗外,好似沉浸在單獨的空間。
這個禮拜一的早晨雖然格外晴朗,室内陽光正盛,但他頹唐的背影落在梁芝歡眼裡,卻透着一種無法被溫暖的凄涼。
把留在會議室的筆記本放在桌上,梁芝歡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輕輕退出去,帶着一種無能為力感回到自己的座位。
這種感覺很糟糕。記憶中有一次刻骨銘心的經曆,那是她決定結束與黃治的感情前夕。
她心裡清楚,即便知道他有了太太那一刻,她仍然愛他、不想離開他。可是面對一個非A即B的單選題,她找不到其他的可選答案。
要麼舍棄她的底限,要麼舍棄她之所愛。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令她痛苦,且糾結良久。但起碼這次不同,她應該可以盡力做點事情。
梁芝歡打開那份文檔研究起來。
雖然話是冰冷的,但“業績靠數字說話”是真理。她對公司的業務還沒完全熟悉,正好借此機會摸清楚。
因為太過投入其中,以至于潘柏雷站在面前拍她桌子,梁芝歡才從一堆數據中脫離出來。
“做什麼這麼認真?叫你都沒聽見。”
剛才的落寞表情已經從他臉上消失,他的嘴角甚至還挂着一絲笑容。
“我……在分析報告的數據……”
他湊過來看了下顯示屏,又看了看她做的筆記,不可思議地說:“上半年的分析報告已經有了,你幹嘛還自己分析?”
“……是嗎?”她哪知道有,更不知道哪裡可以看。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
“哦......分析報告隻有高管有權限,你想看用我的筆記本。”
“不用不用!”梁芝歡連忙搖手,“既然公司有規定,最好還是遵守。”
“公司有些規定本來就很愚蠢!”
這話梁芝歡可不敢苟同。起碼她腦筋還算清楚,總經理可以質疑公司規定,她這個小助理沒資格。
“自己分析一下也不錯,可以熟悉業務。”
她一臉認真,潘柏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是因為有興趣才認真的,還是因為認真才有興趣的?”
突然跳脫的一句話,梁芝歡聽得懵懵懂懂,不過又好像有點明白他的意思。
她其實是因為對貿易感興趣才來面試的,可随着了解逐漸深入,興趣在一點點減少。她發現這份工作并不如她想象那樣有趣,不過她沒想過退縮,還是很認真、很努力地适應,然後感覺興趣似乎也回來一點點,于是她繼續堅持。
雖然這個過程不是那麼的舒服,但也許熬過這一段由生到熟後,一切就會豁然開朗吧?
所以,梁芝歡不太确定地回答他。
“有時候興趣是因,認真是果,有時候嘛……可能恰恰相反.......”
聽了她的答案,潘柏雷擰起眉頭思考一會兒。
正當梁芝歡又因為他的長久沉默開始坐立不安的時候,他猛地把雙手往桌上用力一拍。
“好,月底去展會!”
“你幫我打電話約供應商和客戶,名單我郵件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