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懷予終于放下了筷子。席間她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埋頭猛吃,桌上五個盤子全部空了。
“好吃吧?”
黃懷予站起身收盤子,點點頭:“好吃。”
外婆喜笑顔開:“那就好。我早晨特地去二街給你買的菜,本來想明天中午弄給你吃的,沒想到你爸說晚上要來,所以就做了算了。”
她拿走黃懷予手上的盤子:“你别動,家家來!你等會還要上晚自習。”
黃懷予手上空了,幹脆拿了個橘子,站在廚房門口,一邊吃一邊看外婆洗碗。
“家家。”
“哎。”
“我爸給了多少錢?”
“沒看。”外婆笑笑,“能有多少錢?不就最多一兩千塊?每個月都該給的生活費,他還拖着不給,上半年的都拖到現在9月份才給,你指望他給你多少錢?”
……
黃懷予捏着手上的橘子,不說話。
……
“你媽你爸在你三歲的時候離婚,你媽就去魔都打工,家家爹爹養你到現在。你爸管過你什麼?他第二年就再婚了!”
“你看你那個弟,成績差得要死,你爸還天天挂在心裡,房子都給他買好了!”
“到你這,你爸就沒錢了,每個月給幾百塊生活費還要三催四催!”
“當初你媽懷你的時候,你爸帶人去查性别,查出來是個女孩,你爸和你奶奶當時就不高興了!生下來以後更是沒個好臉色,離婚的時候都不願意要你!”
“家家和爹爹把你養大,你從小就成績好,不讓家家爹爹操心!家家就希望你考個好大學!”
……
她佝偻着身影,手上洗着碗,嘴上絮絮叨叨抱怨着。
……
黃懷予把手裡的橘子扔進了垃圾桶,感覺是把自己也扔進了垃圾桶。
“我回學校了,要上晚自習了。”
她轉身離開。
*
谷奕躺在床上,懶散地叫:
“白度。”
沒人回應他。
“白度!”
“啊!咋啦哥!”
“讓你來TIMI!你幹啥呢?”
谷奕爬起來看着下面坐在桌子前背書的白度,臉上仿佛見了鬼一樣不可置信。
“你什麼時候還學上了?!這是你嗎?!”
白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明天就月考了,臨時抱一下佛腳。”
“有用嗎?”
“……”白度洩了氣,“确實沒什麼用,以前都會抱佛腳,還是考得一樣爛。”
“那不就得了!”
谷奕又躺回來,看着天花闆,嘟囔道:“一個個的都這麼認真,不就是個月考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晃着腿,突然想到什麼,極其不自然地開口:
“哎。”
“蘇琬……是不是成績很好?”
……
他上課時偶爾也會有清醒的時候,這種時候就會看見老師點蘇琬起來回答問題。
那些函數,那些公式,他一個字都看不懂,可是蘇琬卻能一下子答出來。
至于黃懷予……她好像更厲害,因為隻有遇見那種全班都錯得很多的題目的時候,老師才會點黃懷予起來,讓她說一下自己為什麼能做對。
……
“對呀,蘇琬當然成績好了,她可是我們班第二名呢。”
“成績最好的是黃懷予,年級前十!”
下面傳來白度傻兮兮的崇拜聲音。
谷奕沒回答。
他下了床,坐到桌子前,輕輕拿起了書架上的一支筆。
——那是一支粉色的夢想牌中性筆,文具店裡最普通的款式,兩塊錢一支。
可這位用過無數大牌鋼筆的谷大公子,此時卻不自覺地放慢了動作,眼裡也帶着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出來的小心和珍視。
……
他又回憶起這接近一個月以來,自己坐在那兩人旁邊的感受。
她們兩個在教室裡一前一後地坐着,極其合拍,仿佛帶着一股天然的氣場。
那是對自己熟悉的領域的信心,對數不盡的浩瀚知識的渴望,對自己光明的未來的期盼。
自己雖然坐在她們身邊,卻好像永遠也融不進去,好像永遠都和她們隔着一層天然的屏障。
……
突然,谷奕想到了什麼,驚慌失措地拍了一下自己。
他在想什麼!
他不是問題少年嗎!
他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富二代嗎!
他的人設怎麼會崩塌得這麼快!他怎麼會堕落得這麼快!
……
谷奕極其恐懼地咬咬牙,用力拍拍自己的腦袋。
他才不想融入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