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懷予已經吃飽了。
準确的說,她是沒興趣再吃了。
——因為她的興趣,已經迅速從食物轉移到了台上那個正在唱歌的絕世無敵大帥哥身上。
鼻子好挺,嘴唇薄薄的,眼睛那麼老大一個,眼角彎彎的,眉毛濃密,眼眶深邃到像是摳進去的,臉跟米粒一樣大,長得還高——
但是不是谷奕那種傻大個的一米九身高,而是目測一米八幾,在各種言情小說和電影裡都正正好好的完美身高。
(谷奕: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不是一米九,是一米八/九!第三,我難道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嗎???)
……她已經有點看呆了。
原來她心心念念的酒吧裡的場景就是這樣的嗎???
她一下get到了酒吧的樂趣。
——這麼說,酒吧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以後常來,好嗎?好的。
……
大廳昏暗而空曠,唯一的光照向了舞台。
台上的金發男生垂眸唱着自己那首被拒絕的原創。
台下空蕩,正中央,隻坐着一個短發女生。
她吃得爽快,吃飽了就盯着舞台認真地看。
吉他的聲音像清澈的泉水,男生擡眸,台下的女生,是他唯一的聽衆。
一曲終了,黃懷予才恍然從台上帥哥的臉中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完全沒注意到剛剛那首歌唱的是什麼。
是一首沒聽過的歌,就聽見了什麼“星星”“太陽”“銀河”啥的。剩下的完全沒心思聽,因為眼睛實在太忙碌。
手裡吃了一半的牛肉串已經冷透了,其他東西都被吃完了百分之九十。她甩掉手裡的木簽,擦擦手,捧着臉,用小學生那種極其标準的姿勢正襟危坐,認認真真看着台上的人準備開始唱第二首歌。
樂隊伴奏響起,很熟悉的前奏。那個帥哥又開始開口唱了,聲音很好聽,低沉有磁性。
黃懷予坐在正下方,默默聽着,突然聽出來:
——居然是飛兒樂團的《我們的愛》。
……
她第一次聽這首歌還是在初中的時候。
她和蘇琬家裡都沒有電腦。她是因為她媽媽不準買電腦,怕影響她學習;而蘇琬是因為家裡沒有這個條件。
初中她和蘇琬周末去市中心逛街。那個時候步行街還很紅火,街邊小店的音像店裡都放着各種流行歌曲。她們倆聽到了這首歌,立刻偷偷溜去了家裡有電腦的同學家裡,兩個人對着電腦聽了一下午。
非主流時期,就喜歡聽這種極度哀傷的分手情歌,想象自己是故事裡的主角,正在承受失戀的巨大痛苦,一邊哀嚎高音,一邊擠出幾滴傷感的眼淚。
……
後來,莫名其妙喜歡上了衛語,又這樣莫名其妙看着他喜歡上了馮盡歡。
馮盡歡長得漂亮,人脈廣,在哪個班都有熟人,跟誰都能成為朋友,在任何廣闊的社交圈子裡都是中心人物。
他們倆在全班面前眉來眼去搞暧昧,而她在旁邊一個人默默進行着以衛語為對手的競争計劃。
——目的就是,超過衛語,考到第一名。
這樣的話,每一次成績單出來,班主任宣讀名次的時候,衛語能跟全班所有人一樣,從埋頭做題的間隙,擡起頭,淡淡地看她一眼。
……隻是,可惜的是,初中三年裡她不管再怎麼努力,都隻考到過第二名,從來沒有能夠超過衛語。
所以,衛語投來的那一眼裡,有一些贊歎,有一些欣賞,有一些祝賀,但是從來沒有驚訝和銘記。
——是不是隻有超過他,才能讓他感受到失敗?
才能覺得我很厲害?
才能記住我?
她低頭努力學了三年,抱着“讓所有人高看自己一眼”的目的,非常用心地維持着自己的“學霸”身份。
她和班上所有女生一起,起哄開衛語和馮盡歡的玩笑;為了不讓别人發現自己喜歡衛語,就把自己的好勝心昭告天下,告訴所有人自己每一次考試都要和他争第一;以及,繼續和馮盡歡當着朋友,為了融入馮盡歡的社交圈而在她的其他朋友面前認真扮演着小醜的角色,講着自嘲身材的笑話,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初中三年,就這樣在楚門夏日炎熱的微風中過去了,青少年們之間無數複雜敏感的幼稚荷爾蒙飄散在風裡,試卷紛飛,水汽彌漫。
……
後來升高中了,她們都考上了一中,隻是去了不同的班。
對于她來說,能夠考上一中是肯定的。隻是由于信息閉塞,沒有任何人給她指引和方向,她并不知道暑假居然有一場分班考試。
——她那個暑假,正在忙着減肥,節食,跑步,在炎炎烈日下看着自己身上已經存在了15年的脂肪一點點消失下去。
……直到開學以後,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因為沒參加考試,被分去了文科平行班一班。
而衛語和馮盡歡,一個理所當然去了理科火箭班五班,另一個也跟着去了理科平行班十五班。
……文科?理科?那當然是理科了。
因為大家都選理科啊。而且,衛語也一定會選理科啊。
……
開學那個月,她消沉了很久。
後來她才真正體會到,她其實更适合文科,也真的更喜歡文科。如果在那次暑假考試之前她就知道這一點,選了文科,她是一定可以進文科快班八班的——隻是現在,文科快班也沒戲了。
家家爹爹一直都病着,從小她就習慣了自我管理,沒有任何人可以幫自己,沒有任何互聯網消息,也沒有任何内部人脈資源。
……不過,這也算歪打正着,幫自己做個決定吧。
等到文理分科,她選了文科,真正選擇留在一班的時候,黃懷予才徹底放下和接受這件事。
……
第一次月考,她考了全班第一。
她在成績單面前呆了很久。初中三年那些沉默的競争還在眼前,從來沒有得到的排名此時此刻卻已經在自己手上了。
——或許,在文科一班,文科平行班,這個嶄新的環境和天地裡,她可以從頭開始。
相比于自卑的初中三年,這樣的決定或許拯救了自己。在一班的這兩年多裡,她重新擁有了很多新朋友,那種再也不用講着嘲笑自己身材的笑話來獲取群體認同的那種新朋友。
——而且,更重要的是,蘇琬也在一班。
黃懷予慢慢覺得當雞頭的感覺挺好的,除了每個月都要讓自己苦大仇深地擠進被八班包攬的文科年級前十,以及每天上學爬樓梯的時候,都要強迫自己不要看向五班的方向。
……
那個帥哥唱得可真好。她一個人靜靜坐着,聽得很認真。
“非主流時期,就喜歡聽這種極度哀傷的分手情歌,想象自己是故事裡的主角,正在承受失戀的巨大痛苦,一邊哀嚎高音,一邊擠出幾滴傷感的眼淚。”
——隻是,她從來都不是故事的主角。
她是主角旁邊默默起哄的路人,是增加主角兩人暧昧值的助攻,是就算暗戀也隻能用學習和競争來遮掩的搞笑背景闆。
就算這個背景闆在自己的天地裡是雞頭,一到鳳凰面前,又會立刻變成給大家講笑話的背景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