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輝在黑闆上寫完幾道選擇題的答案,轉身,一聲大吼。
“一個個都考得很好嗎?!”
“這本來就是晚自習,就是要上課!”
“不上課的,都出去!”
……
教室裡瞬間鴉雀無聲。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所有人都被吼了,雖然一個個依然不情願,但是也仍舊隻能窸窸簌簌地拿出了卷子。
“……”馬輝站在講台上,居高臨下地掃視了一圈,終于滿意了,又轉身回去繼續寫答案。
——沒想到,才寫了三個,突然教室天花闆上傳來好幾聲悶響。
下一秒,教室裡所有的燈全部熄滅,整個教室迅速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
所有人立刻像兔子一樣警覺起來,經驗十足地往外看——發現走廊玻璃反射出的隔壁班也沒有任何光點出現,也是一片漆黑。
坐在窗戶旁邊的同學立刻從窗戶望出去,發現整棟1号樓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停電了!停電了!”
黃懷予立刻開始驚喜地起哄。
全班也瞬間都開始跟着起哄。
“上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
……
隐隐約約中,竟然也聽到了隔壁班傳來的歡呼,黃懷予笑得更開心了,原始大家同病相憐!
後排的人立刻拿出手機,瞬間有好幾道手電筒的光在黑暗中照亮了天花闆。
馬輝怒吼:“安靜!”
……他的聲音淹沒在更大的歡呼聲中。
馬輝很快發現沒人聽他的話,于是發出了更大聲的怒吼:
“都給我安靜!”
——班裡的聲音終于漸漸小起來,夾雜着未能平息的興奮。
馬輝臉色有些難看,不過烏漆嘛黑的也沒人看見他的臉色。他環視了一圈,說:“班長出來主持一下紀律。”
然後就立刻走出了教室,和外面剛剛也同步走出來的二班班主任确認着什麼。
班上的噪音在他走出去的那一瞬間立刻又變大了。隻是還不到十秒鐘,馬輝的身影就又重新走了進來。
他隐在黑暗中,語氣有些無奈,充滿了妥協,還夾雜着一絲憤怒。
“停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複。”
“為了安全起見,晚自習結束,大家先回去。”
全班靜默一秒,然後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
後排的體育生已經抽出了空空如也的書包,飛一般地一邊嚎叫一邊沖出了教室後門,把馬輝“注意安全……”的啰嗦唠叨抛在了身後。
黃懷予極其開心地鼓掌。
影影綽綽的黑暗中,她看見前排的那兩個人,也轉過身,看着她,似乎是在笑。
……
三個人立刻收拾東西一起站起身,出了門,準備下樓梯。
黃懷予抱住蘇琬的手臂,湊到她耳邊說了些什麼,之後哈哈大笑。
蘇琬俯身,認真地聽,臉上始終洋溢着淺淺的笑。
随即黃懷予想到了什麼,往後一望。
——果然看見了,她們兩人身後,正跟着谷奕。
他直勾勾看着她們兩人的背影,插着褲兜,歪着頭,長眉舒展,嘴角挂着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散漫放松的笑。
“大傻——”
谷奕笑着:“幹什麼。”
“還不趕緊過來扶蘇琬下樓梯!”
她們兩人在前,他一人在後。
他追着她們的步伐,她們回頭看他。
黃懷予揮着拳頭,蘇琬站定溫柔地笑。
……
谷奕眸光閃動,嘴邊笑意未減,長腿一伸,就走上前去。
……
兩人扶着蘇琬走到一樓的時候,周圍一班的同學已經全部跑得差不多了。
楚門十月底已經轉涼,走出教學樓大門,夏夜的晚風迎面吹過來。
黃懷予擡頭,星夜漫天,月光微弱,遠方的雞鳴山在黑夜中像一隻巨大的酣睡的熊。
……好美好的一刻。黃懷予心想,她要在心裡,永遠記住今夜的風。
……
突然,身後的教學樓陡然發出光亮,一下子照亮了三人前方的路。
黃懷予立刻回頭,這才看見,1号教學樓的燈竟然已經全部恢複正常。
“來電了?”
——三人對視,不知道為什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驚恐。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馬輝那标志性的聲音,從遙遠的五樓,飄飄渺渺地傳來:
“來電了——都給我回來上課——”
……
周圍所有同學都發出了“啊”的歎息聲,人群三三兩兩停住,卻猶豫着不想放棄剛剛得來的自由。
忽然,前方不知道是誰,大喊一句“跑啊——”,就一下子開始朝着校門的方向奔跑起來。
後面的人一下子也都受到了鼓舞,大喊着“跑啊——”,跟着前面的身影,大笑着往前沖。
——所有人一邊跑一邊放肆地笑,發絲飛揚,書包搖晃,像黑夜裡無數的小小的火星。
……
黃懷予條件反射也要立刻抓住機會跑出校門,結果還沒邁開步子,手就被旁邊的人緊緊拉住了。
——她回頭,看見蘇琬和谷奕一臉心如死灰的表情。
——又低頭,看見了蘇琬腳上剛剛都還需要攙扶着才能下樓梯的、比打架輸了的谷奕的嘴還硬的,白色石膏。
笑容僵在臉上,自由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頭頂,馬輝的聲音像索魂的黑無常一樣飄蕩着:“來電了——快回來——”
“……”
她擡頭看看前方一群跑得飛快的人影,又低頭看看蘇琬腳上梆硬的石膏。
“……好吧!”
她對着夜空笑了一下。
“人生而自由,又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
10月22日,周日中午。
黃懷予出門買了包衛生巾,哼着歌,心情極好地走回家。
——因為她今晚要幹一件大事。
她穿過有些低矮的樓梯間,進了家門,看見外公正在狹小的廚房裡做菜。
他動作很慢,偶爾咳嗽兩聲,以前碩大的肚子都小了一圈,眼眶深深地凹下去,頭發花白稀疏。
“家家呢?”
“出去取錢了。”
黃懷予動作一頓。
“為什麼?”
“今天要還錢給親戚。”
“上個月你媽也來要錢,就給了她幾千塊,現在沒什麼錢了。所以你家家去把退休金取出來。”
“……”
黃懷予低下了頭,沒說話。
家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吃,但是他卻端上來四個菜,三葷一素。
黃懷予從小家裡夥食就好,家家爹爹做菜都好吃,每天都變着花樣給黃懷予做不同的菜。不論家裡經濟條件如何,她從來沒有在吃的上委屈過。
“燒雞怎麼樣?”
“嗯嗯嗯。”黃懷予狼吞虎咽,像餓鬼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