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猛吃,一個字都不想聽。
松鼠桂魚是語文,苕粉炒肉絲是數學,一桶金是英語。
珍珠丸子是政治,粉蒸肉是曆史,排骨藕湯是地理。
自厭和自争融合在一起,像是一母同胞的兩姐妹,早就一點點在黃懷予心裡紮根,盤旋遒勁變成結識雜亂的青藤。因為自厭,所以必須自争。自争成功,卻仍然對成就患有不配得感;自争失敗,在自厭中越陷越深。
她盯着桌上的菜,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意識裡。
她是不是家裡唯一的支撐?唯一的希望?
是不是隻有自己努力學習,高考考上一個好大學,才能讓家家爹爹也能大擺筵席,痛快地在别人面前說一句:
“我外孫女争氣咯!”
“我就這個命,享福的命!”
黃懷予低頭看着桌上的菜發呆。
——結果下一秒,頭就被後面伸出來的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
她轉頭,撞見李鳴月那雙看破一切的笑得戲谑的眼睛。
……
她大驚。
“小姨!”
“你怎麼來了!”
李鳴月今天把頭發都紮了上去,穿得還算正式,臉上也素素的。
她抱臂站在黃懷予身後,彎下腰,湊到了黃懷予耳朵邊,輕輕開口說話。
“我就坐在旁邊那個桌子。”
“估計你快要受不了蔣平了……”
她輕輕地笑,呼出的熱氣蹭得黃懷予耳邊癢癢的,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脖子。
“特地過來帶你脫離苦海。”
黃懷予扔了筷子,如同看見救世主般把手伸了過去。
“小姨,救我。”
“……”李鳴月輕笑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小姨來了。”
她立刻把黃懷予一把拉了起來,沖着桌上所有人笑着大聲說“大家吃好喝好,我們先出去散散步消消食”,随後頭也不回地拉着黃懷予走了。
……
兩人走出宴會廳,黃懷予終于感覺可以呼吸新鮮空氣了。
楚味樓确實又大又豪華,周圍服務員端着菜忙忙碌碌走來走去,一派繁忙景象。
“蔣平一直就那樣。我跟你媽的這一輩姐妹兄弟裡,就他喜歡裝逼。”
“年紀越大越油膩,一整個中年說教男。”
黃懷予在一邊狂點頭。
兩人在宴會廳裡随意走着聊天,人來人往,黃懷予沒注意看路,一下子就撞到了一個迎面走過來的女人。
她手上拿着飲料,那飲料一下子濺了兩個人一身。
黃懷予驚叫一聲,都沒看自己身上有沒有濺到,立刻就開始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然而她擡頭一看,卻當場吓傻。
那人長發馬尾,五官豔麗,畫着大紅色口紅。
——是萬穎。
黃懷予呆了有三秒鐘。
李鳴月也呆了三秒鐘。
……
黃懷予站在原地,使勁在腦子裡猜來猜去,隻能想到一種可能。
就是萬穎似乎工作上和蔣平有一些交集,于是就也收到了滿月酒的請柬。
——隻是蔣平似乎完全不知道,萬穎就是黃薇前夫的現任妻子。
楚門真的是太小了。
她呆呆地想。
萬穎等到擡頭,看清是黃懷予,那張臉上瞬間出現了複雜又厭惡的情緒。
“沒教養。”
她罵道。
鑒于萬穎和黃懷予之間的這種特殊關系,“沒教養”這種話不到最後時刻都不會在兩人中間迸發——然而萬穎就這樣當面罵了出來。
黃懷予耳朵一刺,皺了皺眉。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李鳴月立刻就火了。
“你罵誰呢?!”
萬穎眼神一滞,認真看了兩眼李鳴月,這才認出來:
“你……你是那個酒吧老闆?”
她瞪着眼睛,眼神在黃懷予和李鳴月身上來回掃動。
又聯想到這場宴會的主題,終于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你們,是親戚!”
——她似乎一下子恍然大悟,右手食指指着李鳴月,極其氣憤地喊:
“原來,你就是為了幫她的生意,不僅自己偷偷跑去酒吧,還偷偷帶着劉子揚去!”
“你們是一起的!”
“你有沒有良心啊!你居然還聯合你的親戚,去騙一個小孩子的錢!”
“我就說為什麼那天買單花了那麼多的錢,一定是你鼓動劉子揚點了好幾瓶貴的酒!”
“你還有那麼多一幫狐朋狗友,小小年紀酒吧常客,我看你平時那個學習成績也是裝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