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來,感謝地拍拍谷奕垂頭喪氣的肩膀。
“我很喜歡!”
“雖然是八十分之一,但是是八十中的第一名。”
“謝了大傻!”
聽了這番話,谷奕才終于摸了摸鼻子,把頭撇到一邊,哼哼唧唧笑了起來。
*
黃懷予今天收到的賀卡有一大摞。
二晚的時候,黃懷予寫完了這周的錯題,抄完了一篇語文議論文,終于放下了筆,決定開始清點一下每個人送的禮物。
她一張一張地看賀卡,看得很認真。
看着看着,就開始笑。
這些人講的話一個個奇奇怪怪,都講着自己第一次遇見黃懷予的時候以為很高冷,還是個學霸,結果接觸下來才發現是搞笑女。
還有黃懷予喜歡講黃色笑話,果然很符合這個姓。
還有黃懷予經常給TA講題,很感謝,希望以後也能不煩TA,繼續給TA講題。
還有黃懷予很喜歡笑,TA手機裡起碼存了幾十張黃懷予笑崩的醜照。
一張一張看過去,她嘴邊的笑都沒停下來過。
……
翻到了最後一張。
——這張很特别,圖案是大面積的深藍色,一望無際的深海。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隻是深沉的、壓抑的、看不見盡頭的深海。
她一愣。
翻過來,白色的底,純黑色的字。
字迹圓潤,但是很小,全部都在橫線上,一排一排很整齊,像是被框進了一個看不見的四四方方的框架裡,永遠都不會超出這個框架。
她一抖。
她已經認出來這個字了。
——是吳如冬。
……
“我很羨慕你。”
“從初中開始,你的名字就一定會在女生群體中出現,在家長口中出現。”
“毫不誇張地說,我的初中三年是在你的陰影下活的。”
“你那麼潇灑,那麼自信,每次看着你和班上的男生女生勾肩搭背談笑甚歡,我都會覺得你好勇敢,好陽光,好像早上剛剛升起的太陽。”
“你不會懼怕任何挑戰,大家都看得出來你一直想和衛語一争高下。初中班上的女生總是會被說‘你再怎麼學也比不過男生’,可是下一秒如果想到你,就會又覺得充滿鬥志。”
……
“上了高中,你好像還是那麼耀眼。我覺得我好像追上了你的步伐,又好像沒有。”
“你學了文科,進了平行班。你那段時間好像很消沉。可是你馬上第一次月考就又變成了班上第一名。”
“是啊,你就是你,你是黃懷予,你怎麼會輸呢?”
“你是燈塔,我是在黑色的海洋裡不斷遊泳尋找光明的魚。而我的家人,也許就是周圍的海洋。我在海裡出生,依仗海洋生活,卻也被海浪打得遍體鱗傷。我隻能看向你,不斷地看向你。”
“送你一盒巧克力。還記得嗎?初一那年的體測,我跑八百米的時候摔倒了。沒有人理我,沒有人管我。是你去小賣部給我買了一盒巧克力,還塞給我一包衛生巾。”
“肚子很痛,冷汗直流。但是巧克力好甜。巧克力的熱量很高吧?吃下去,覺得好像自己又活過來了。跑道好漫長,空氣好冷,你的手好暖和。”
“祝你,永遠這樣充滿能量,永遠這樣有活力,永遠這樣往前走。”
“永遠,做那個燈塔。”
黃懷予一動不動,坐在座位上。
放下賀卡,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在抖。
——是嗎?
她拿出一片巧克力,拆下包裝。
苦的,沒過幾秒就變得很甜。很甜,非常甜,甜得齁人,甜得她眼淚都流了下來。
……所以,這才是别人眼裡的她嗎?
原來,她不是那個永遠肥胖的、自卑的、懦弱的、努力讨好那些漂亮女生的路人甲嗎?
她在學習上追着齊龍飛和衛語,在相貌和人際關系上追着馮盡歡,在家庭條件上追着蔣齡,甚至在受人喜歡這件事上,還追着蘇琬和劉子揚。
——原來,回頭看看,也有人在追着自己嗎?
眼淚一滴一滴,滾燙落下來,砸在手背上。
她愣愣地看着手背上透明的淚珠。好像腦子裡有什麼東西,也像這滴忍了許久終于才落下的淚一樣,壓抑着,終于也徹徹底底崩盤了。
安靜的教室,學生們埋着頭學習,或者偷偷玩手機,冷空氣從門縫窗戶裡想盡辦法鑽進來。
沒有人看見她。
沒有人看見她的眼淚。
沒有人看見她徹底崩壞的心。
——黃懷予。
她對自己說。
好像,大家都有病。
好像,大家都是問題少年。
好像,大家精神狀态都不是很健康。
谷奕打架染黃毛被流放,他是不是有病?
蘇琬打了六個耳洞,她是不是有病?
楚恒都快抑郁症了,他是不是有病?
吳如冬像個做題機器,她是不是有病?
劉子揚才十四歲卻煙酒都來,他是不是有病?
馮盡歡喜歡和自己維持畸形的友情關系,她是不是有病?
蔣齡那麼受寵卻還不被她爸當人看,她是不是有病?
……
黃懷予。
别當問題少年了。
去治治病吧。
拯救一下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