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這枝花送給你。”
“好!好!”外婆顫顫巍巍地站着,接過花。
黃懷予越長越高,外婆越來越矮。她看着外婆頭頂逐漸多起來的花白發絲,突然喊了一聲:
“家家。”
“哎。”
“我一定要考第一名。我一定不能輸給别人。我想讓你在别人面前為我驕傲。”
她說得突然,情感來得濃烈,無數個破碎的記憶片段湧進腦海,這句話就像宣誓一樣堅定。
可是她卻看見,一向管她管得嚴厲、脾氣不怎麼好的老太太卻收起花,滿不在乎地搖搖頭。
“不管你是不是第一名,你都是我心裡的驕傲。”
“孩子,家家不在乎這個。你的人生哪有那麼多的輸赢?不用和别人比,和自己比。”
……
谷奕孤零零地站着,像一尊石像。
楚恒站在他身側,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低頭,緊緊捏着手裡的花,又最後一次打開手機。
——沒有消息。
“獻花環節結束,現在我們将進行宣誓,請所有高三同學舉起你們的右手,握拳!”
谷奕扯扯嘴角,輕笑了一聲。
他把那枝早已彎曲破敗的花扔在了地上。
似乎是早就已知的結局,他卻還是會抱有期望。
9歲在空蕩的别墅樓梯間,13歲在魔都街角的咖啡店,19歲在楚門一中的操場。他也許隻是大老闆排到密密麻麻的最後一條schedule,和所有大大小小的會議都是并列關系。
他不應該凡爾賽地在黃懷予和蘇琬面前說他不想要這麼多錢,他隻想要愛,但是他擡起頭看見楚門高遠清新的天空,卻覺得這個世界好大,他卻一直一個人。鈔票像漩渦一樣把他包裹住,他飛啊飛又落下來,風消失,鈔票變成毫無價值的紙,到最後他還是孤零零一個人。
努力學了半年哲學的谷奕很認真地想:沒有被放置在愛的關系網絡裡的人,那還算是人嗎?
“錢乃身外之物。”
說得太他爹的對了。
谷奕站起了身,轉身想要離開。
——就在這時,身後卻突然響起校長周衛東激動的聲音:
“老師們同學們,現在臨時告訴大家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我們今天有幸邀請到了勝家酒店集團的董事長,谷玉女士!”
“請大家用熱烈的掌聲歡迎谷女士的到來!”
——谷奕的腳步猛地停住。
那道再熟悉不過的沉穩的、冷靜的、似乎永遠不會有一絲情感波動的聲音,隔着麥克風遙遠的擴聲,在楚門一中的操場上響起。
“感謝周校長。老師和同學們大家好,我是谷玉。”
谷奕不可置信地回頭,望向遙遠的主席台上那個模糊的身影。
是她……
是她。
她真的來了。
周圍的人群陷入細細密密的讨論聲中,所有人都開始望着主席台上那個身影好奇地竊竊私語。
“勝家酒店!卧槽!”
“我們學校什麼時候這麼有排面了?”
“真的是谷玉本人啊!我上個月議論文案例還寫過她!”
“我上次看語文閱讀也提到她了!居然是真人卧槽!”
“突然打斷了百日誓師的流程,中間臨時插進來的,校長沒生氣?”
“還生氣?隔得這麼遠都可以看到,校長臉都快笑爛了。”
……
谷奕遙遙地站在人群中。操場上比肩繼踵,讨論聲像潮水一般把他包圍。
“首先我要向一位同學道歉。會議臨時改到了昨天晚上,飛機改成了淩晨。明明答應他要早點來,可是還是因為各種意外來晚了。不知道,他是否能夠原諒我。”
谷奕驟然捏緊了拳頭。
“今天在座的都是高三學子和家長們,大家都在為了高考而苦惱,為了學習而焦灼。其實社會有很多标準,世俗有很多定義,到處都是概念,模型之外的就變成了問題。可是世界其實廣大無比,怎樣活都是自己的人生,而我隻希望他活得快樂,珍惜當下,去向往明天。”
“最後,我想要送出一個祝福。”
“祝高三一班的谷奕同學,蘇琬同學,黃懷予同學,金榜題名。祝在帝都的楚同學,前程萬裡。最後祝所有人,無論在什麼時候,都還能夠記得自己最初的夢想。”
*
谷奕仍然覺得自己在夢裡。
直到他稍微有點清醒過來,才反應過來,他現在人已經站在了校長辦公室裡,面前就是已經和他半年沒見的媽。
以及,旁邊還站着五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領導,以周衛東為首,都面帶笑容,眼冒金光,微微弓着身,站成一排,十雙眼睛齊刷刷盯着中間的兩人,滿臉欣喜地看着眼前母子情深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