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楚老師,我們也認識了這麼久了,已經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她帶着一絲不滿诘問道。
朋友?
電話那頭呼吸急促了兩下。
那人像是咬着牙,語氣有點重,蹦出兩個字。
“不是。”
從來都不是。
他從來就沒把她當成過朋友。
“什麼?!”
黃懷予還以為她聽錯了,臉色一沉,“你再說一遍?”
“……”對面沉默幾秒,然後深呼吸一口氣,似乎極其不情不願,“……是。”
“哼。”這就對了,她臉色這才轉好。
“算了,你不說我也知道。”她抱着胸,“谷奕說不管是幾百萬,他都給得起。你要是遇見任何需要用錢解決的麻煩,都可以直接找他。”
楚恒愣住了。
隔着手機聽筒,黃懷予看不見他的表情,她隻能聽見手機裡傳出他短促沉悶的呼吸聲,有些淩亂,在周圍安靜的空氣中顯得極其明顯。
“……就這樣嗎?”
楚恒突然說。
這話意義不明,沒頭沒尾,但是黃懷予卻聽懂了。
“是。就這樣。”她輕聲卻堅定地回答道。
“人生中的很多問題,是我們自己給它賦予了太多意義吧?其實很多時候,它就僅僅是這樣而已。”
黃懷予擡頭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夜空,深藍色的,很像楚恒的微信頭像,她突然感覺看見這夜空就好像看見了他,“我有時候會想,大部分時候,那些複雜的糾結的原因歸結到最後是不是就都變成了錢?假如錢都被解決了,剩下的事就都不是什麼大事了。”
“楚老師,帝都可以看見星星嗎?”
話音落下,那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随後是“嘩啦——”一聲,厚重的窗簾被拉開,那人站在月光之下。
“看得見。”他聲音有些喑啞,“很亮。”
樓頂天台的微風慢慢拂過她的面頰,她像是對自己說,也像是對楚恒說:
“月亮被雲層遮住了,所以暗淡。月亮淡了,星星就明亮了。”
“看不到月亮,那就看星星。做不到這個,那就換一個。反正就這樣活着吧,天上星星那麼多,夜晚每天都會到來。”
兩人站在同一片夜空下,隔着一千多公裡,披灑着同一片月光。
黃懷予聲音很輕,這些話,她也想對自己說。
右手中指上的繭越來越厚,鏡片剛剛擦完又落滿粉筆灰,早晨不管多早起床,爬樓梯經過四樓的時候竟然都會聽見八班教室傳出的細細密密的讀書聲。四肢僵硬,肩膀沉重,分數鮮紅,心髒緩緩地堕下去。
她也覺得好像怎麼學也無法在名次上有進步,八九個人的名字輪換着出現在她周圍,一個個都憋着氣凝着神,前路看不見方向,月亮被雲層遮住,昏沉黯淡,遍尋不着。
可是今日放下筆,獨自一人走到天台上,不經意間看到滿天繁星,腦海卻好像在愣怔之中閃過一點白光。
“楚老師。”
“6月8号下午,我們在1969見面吧。”
對面陷入漫長的安靜,終于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像壓抑了很久的潮水終于開閘,像長久關閉的門終于松了緊閉的鎖翹。
既然都處在人生中的緊要關頭,那就在低谷中的月光下約定,各自解決之後,一起見面吧。
“……好。”
*
2018年6月。
楚門一中本屆高三考生的考場被安排在楚門十中。
高考前幾天會小小地放一天假,學生們可以去考場學校率先看看環境、确認一下考場教室的位置。
看着周圍浩浩蕩蕩全都是一中高三學生随意走在十中校園裡的情景,黃懷予牽着蘇琬的手,突然覺得這一幕很有意思。
大家難得可以集體出校,還是一起來到其他高中,這體驗其實很新奇,周圍所有人臉上都滿是輕松的笑容,大家左邊看看十中的圖書館,右邊拍拍十中的操場,最後再罵一句破一中的校園環境永遠這麼醜。
——所以,當黃懷予突然在前方看見衛語和馮盡歡的背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停住了腳步,但是下一秒又覺得理應如此。
對啊,他們倆當然也是來看考場的。
可是令人驚訝的是,馮盡歡和衛語兩人居然走得很是親密。
他們并排走在十中的校園裡,校服下少女少男的手緊緊牽在一起,背影都極其般配,像極了經常會看見的校園情侶,隻是這次終于可以光明正大、不用避諱老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