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低下頭,才緩緩說出兩個字。
“分人。”
黃懷予心頭猛地一動。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咬唇别開視線,沒有再繼續問,坐在小馬紮上,盯着眼前躍動的明火火焰,撐着下巴,“想吃什麼?”
旁邊那人也拉了一個折疊椅過來,坐在她身邊,膝蓋不經意擦過她的大腿外側。
“什麼都行。”
說完,他又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聲音有些冷硬。
“除了巧克力。”
*
太陽下山,夜幕終于沉沉地壓了下來。
谷奕從日落的時候就開始忙活。他們搬了四架望遠鏡上來,谷奕一個人坐在地上埋頭安裝,兩條長腿随意搭在地上,四架全部被他一個人裝好了。
天文望遠鏡又大又重,谷奕的望遠鏡更是非常昂貴,他一個人低着頭也不說話,表情是難得一見的認真,垂下頭的時候發絲輕輕晃動,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那裡。
“搞定。”
他拍拍手,四架望遠鏡全部一字排開,巨大的鏡筒遙遙指向天空。
雷師傅已經下山了,之前燒烤的火已經被滅了,夜幕降臨之際周圍山林之間安靜得有些可怕,破舊的石磚平台邊緣被谷奕放了三個照明燈。
黃懷予站在平台邊,擡頭看着夜空,輕輕呼出一口氣。
月淡星濃,夜色暗合,巨大的深藍色的天幕包裹着世間的一切,漆黑的山間偶有風聲,樹影被吹動,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種沉沉的死寂,像是甯靜又像是詭異,在這裡人類的力量好像顯得極為渺小,自然足可以把一切吞噬掉。
夜空中數以億計的星星懸在天邊,眨着眼睛,飄飄渺渺組成斑斓的星河,沉默地在宇宙中周而複始地旋轉。
夏夜裡郊外的清新空氣夾雜着山嶺的冷意,并不強勢卻是慢慢滲透,一點點鑽進外套裡。
黃懷予把自己抱住,獨自站在星光下。
她仰頭看着夜空。
她想,怪不得有人會喜歡看星星呢。人們在地球上匆匆忙忙像螞蟻一樣生活,你很痛苦,很迷茫,你不知道路在何方,你不知道在乎的人是否快樂,你不知道明天是什麼樣,你不知道世界會不會變好。
——但是隻要你停下來,擡起頭,星星就在那裡。
它不會變的,它不會走的,它不會消失的。
它就一直那樣沉默,一直那樣發光。
它不屬于任何人,它不用付費,你不用付出任何代價,隻要你擡頭,你就可以看見它。
——停下腳步,放下行囊,站在夜空下安靜地看一會星星,這已經算是短暫匆忙的人生裡,最容易實現的浪漫主義了。
什麼是苦難?黃懷予好像還沒有怎麼體驗過。她才十八歲,前十八年的人生裡算不上幸運但是也老老實實活到現在了。她生不出更加沉重哀怨的感歎,她隻是渾身輕松,身姿挺拔,她想,星星真漂亮。
就在這時,旁邊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修長白皙,手指中間夾着一張衛生紙。
她疑惑轉頭,看進楚恒的眼睛裡。
“不用嗎。”
他開口,聲音很輕。
她愣住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楚恒以為她流眼淚了,所以給她遞紙。
“……我沒哭呢。”她咧出一個無奈的笑。
他聽到這話頓了一下,又認真看了一下她的眼睛,發現眼眶确實沒有紅,臉上也沒有淚痕,于是收回了手,微微垂下頭,嘴角不由得也勾了起來。
“嗯,抱歉。”
“之前在景山公園,看見你流淚了。”
“所以,以為你……”
他沒有再說下去。
夜空下他的臉有些模糊,但是那雙漆黑的眸子卻影影綽綽看着她。
“在你眼裡我就這麼喜歡哭啊。”
黃懷予抱着胸嘟囔,“我很堅強的好不好?”
楚恒很冷靜地看她,點點頭。
“你是說6月8号那天你在1969抱着我嚎啕大哭然後把眼淚都蹭在我衣服上的時候嗎?”
“确實很堅強。”
?
黃懷予沒想到楚恒居然有一天能說出這樣的話,不可置信中還有些惱羞成怒,“你!”
“那是因為那天太黑了!我有點害怕而已!”
“我才不膽小!我也不喜歡哭!我很膽大很堅強!你知道我的外号叫什麼嗎?她們都叫我楚門悍婦!”
她轉過身不看他,氣呼呼地站遠兩步。
“你要是嫌棄,那件衣服鍊接發我,我賠給你。”
她背對他,炸毛的背影像一隻刺猬。
身後慢慢傳來一聲笑。
“好。”
“這位很膽大很堅強的悍婦小姐,對不起。”
“我錯了,原諒我吧。”
他的聲音與以往冷冰冰的語氣完全不同,輕柔,帶着服軟和妥協,低沉清潤。
“……”黃懷予臉不知不覺紅了,卻還是很有原則地繼續背對他,粗聲粗氣道,“那你保證忘了這件事,以後都不再提。”
身後的人沉默兩秒,開口道:
“可以不提。”
“但是忘記,做不到。”
她轉過身,瞪他,“為什麼?”
楚恒雙手慢慢插進口袋裡,揚起頭,眉宇之間染上了一點夜間的寒氣。他就這樣盯着黃懷予的臉,一瞬不瞬。
“因為那一幕,對我來說,很難忘記。”
“并且,那件衣服,也被我保存起來了。”他眼神慢慢變得有些粘膩,聲音很沉,“不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