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了一個可能,一種概率很低的可能,一種幾乎令她毛骨悚然、隻是開了一個頭就不敢繼續往下想的可能。
室友接下來的話輕飄飄的,卻像是揭示一切最終結果事實的宣判詞,直直地砸進黃懷予心裡。
“歌詞裡寫,是因為太陽光照射到冥王星,需要5.5小時。”
黃懷予像是被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渾身都變得冰涼起來。
“把我當成備忘錄吧。”
“下晚自習了嗎?我算過時間,現在你應該正好下晚自習了。”
“今天怎麼沒發微博?”
“你夢見他了?夢見了什麼内容?你們在夢裡做了什麼?”
“哦,你這麼維護他?”
“對不起。對不起。”
“我在。我一直在。”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讨厭他嗎?想他嗎?想他什麼?”
“困了就睡吧,等會在夢裡,就可以見到他了。”
眼前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亂七八糟的色彩都變成混雜的色塊,什麼東西從眼眶裡溢出來,砸在了她的手背上,黃懷予恍惚着往下看,是她滾燙的眼淚。
*
“出來。”
黃懷予送走了室友,站在江城人來人往的步行街中間,咬着牙,在手機上重重地打字。
“現在。我要見你。”
她按了發送,消息瞬間發送給備注為“5.5”的人。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機屏幕,數着秒,果然不到十秒鐘,手機上就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隻是這行字走走停停,一直持續了十幾秒,都沒有發出來一條消息。
黃懷予面無表情,就這麼等着。
對面緩了又緩,卻也像是知道自己選擇把這幾個字作為自己新歌名字的行為遲早會帶來這樣的結果,于是終于卸下了所有互聯網僞裝,沉默地發來一句:
“在哪。”
又不知是何意地補充一句,“我現在在帝都,明天有通告。”
黃懷予冷哼一聲,直接打字。
“江城,勝家酒店八層。三個小時見不到你,直接拉黑。這輩子都别再見面了。”
對面沉默。
五秒後,他發來兩個字:
“等我。”
……
楚恒到的時候,黃懷予正站在酒店房間的陽台上。
此時已經夜幕四合,溫度漸漸涼下來,盛夏夜晚的風帶着一點舒适的潮冷。往外俯瞰是璀璨迷人的江景,江上大橋橫架,川流不息的車潮像是無數平行移動的星球,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綴成長江邊虛幻缥缈的夜景畫卷。
她站在陽台邊,穿的還是白天逛街的那一條紅色吊帶連衣裙,襯得她整個人高高瘦瘦,骨架纖長。風吹過她鬓邊的發絲,她漆黑的睫羽也跟着微微顫動起來,像是黑夜裡振翅的蝶。
身後傳來腳步聲。
黃懷予從對着江景的發呆中緩過神來,垂下眸,轉身。
在黑暗的房間裡,對上前男友那雙濕潤明亮的桃花眼。
前男友長得可真帥啊。一年多不見,似乎一點變化也沒有,皮膚還是那麼白,個子還是那麼高,穿了一件寬大的黑色衛衣,戴着帽子,褲子上墜着一條閃閃發光的銀鍊,跟着他走動的動作前後晃動。
黃懷予一言不發,盯着他那雙眼睛看。
真好看啊,她不甘心地想。
她現在總算明白了網上那些前任文學的心理機制了,這一年多裡,自己過得亂七八糟還差點把自己搞抑郁,結果遇見前男友,發現人家觸底反彈低谷逆襲變身超級大明星,兩相一對比更襯得自己狼狽得不行。
黃懷予陰暗地這麼想,也陰暗地這麼做了。
也許是她那種強烈的目光太過直接,楚恒眼神晃了晃,勾起一個笑,“這麼讨厭我嗎,眼神快把我吃了。”
黃懷予冷哼一聲,從陽台走進房間,“啪”地把燈打開。
楚恒不适應地眯了眯眼,他看上去是剛下飛機的樣子,穿得是很簡單的一套衣服,确實是一收到她的消息就直接趕過來了。
那又怎麼樣?黃懷予氣呼呼地在心裡切了一聲,難道她要對臨時把他從帝都叫來這件事感到任何抱歉嗎?就算他明天還有通告又怎麼樣,腳長在他自己身上,是他自己選擇過來的。
她徑直走到他面前,離他很近,仰頭看着他。
他完全沒躲,垂眸看她的臉。
黃懷予剛想說話,又突然聞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皺了皺眉,又迅速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和他的距離,避免被任何因素幹擾到她接下來的質問。
“解釋。”她語氣生硬。
楚恒頓了頓,仍舊垂眸盯着她的臉看,半晌吐出幾個字,“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沒什麼可解釋的。”
他這種态度讓黃懷予噌地一下就火了。
“沒什麼可解釋的?”
“這個微博号在我高三那年就突然過來加我了,到現在四年了,這四年你就這樣像雙面間諜一樣埋伏,你覺得很好玩嗎?你覺得這樣耍我很好玩嗎?還是你就喜歡角色扮演,就喜歡以一個陌生網友的身份來從側面刺探我的生活、刺探我對你所有的真實想法?”
黃懷予噼裡啪啦吼了一大堆,喘着粗氣,臉頰都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紅,卻沒想到吼了一大堆話,對面這人隻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然後說出一句:
“你瘦了。”
黃懷予牙都快咬碎了,她走近一步,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戀愛一年多,你愣是一個字都沒有告訴過我這件事,你嘴可真嚴實啊。是心虛?還是等着之後還可以繼續用這個網友的身份做事,榨幹這個馬甲最後一絲利用價值?”
“嗯,對,你又猜對了,你确實又成功利用這個馬甲繼續深入我的生活了。我把你當成心裡支柱,什麼都跟你說,我半夜對着手機流眼淚跟你剖析我自己的時候,你是不是都躲在對面嘲笑我愚蠢呢?”
“這段時間有好好吃飯嗎?”楚恒問。
“……”黃懷予氣得胸膛都在起伏,她幾乎是用吼的聲音。
“你憑什麼這樣利用我?你憑什麼這樣欺騙我?沒戀愛的時候刺探我對你的感情,就這樣看着我對你講我有多喜歡你,分手了還來套我的話,看我像個傻子一樣對你戀戀不忘,你是不是心裡特别爽?是不是?最後還生怕我沒有發現一樣,把網名直接作為你新歌的名字昭告天下,怕是我今天來找你質問的事也早在你意料之中吧?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吧?”
“我何德何能出現在你新歌裡?你是大明星,那麼有才華,那麼多人喜歡你,寫首歌就能打破之前所有因為戀情曝光而帶來的所有負面影響而重新紅起來。你何必在你的新歌裡寫到我?你何必在你這麼重要的作品裡提到我?”
“我不是你職業生涯中唯一的污點嗎?不是害得你在事業巅峰期一下子陷入低谷、大半年都沒有工作的害人精嗎?”
她話說得難聽,楚恒眉頭狠狠皺了一下,“你不是。”
他垂眸看着她,輕聲說:“聽說你雅思過了,恭喜你。要一起去慶祝一下嗎。”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楚恒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