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小妹今天回來晚了啊。”
見周窈回來,那兩個男人便踱着步從陰影處緩緩走出來,随手将煙頭往地上一扔,撐手抵在了一樓大門上,直接攔住了周窈的去路。
樓裡原本正打算出門的鄰居阿姨見這陣仗,頭也不回的直接折返回屋了。
周窈看了一眼那位消失在樓道裡的鄰居阿姨,面無表情地擡眼:“這樓裡還住着别人,你們堵着樓道會妨礙别人。”
“喲,重點高中的學生就是不一樣啊,道德水平真高啊!哈哈哈哈!”說話的男人大約三十多歲,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頭,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紋了滿滿的紋身,而他邊上那個瘦猴大約二十左右,是他的小弟。周窈和他們也打了兩三年交道了,至今不知道他們兩叫什麼名字,隻知道瘦猴叫花臂“四哥”。
見周窈沒反應,四哥翹起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以前還吓得躲到衣櫃裡呢,現在看見咱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了,怎麼了,膽子大了?”話音剛落,粗大的手直接掐上了周窈的脖子,一股她掙脫不開的蠻力将她整個人釘在了門上。
“呃——”喉嚨一陣鈍痛,無助的窒息感湧上來,她被迫仰着頭,隻覺得所有的氣血都被逼到了自己的臉上,脹得眼睛都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哥終于松開了鐵鉗般的手,呼吸通暢的瞬間,周窈四肢乏力地順着鐵門滑了下去,手臂撐着膝蓋勉強搖搖晃晃地站住,擡起頭怒瞪着花臂:“你……咳,掐死我也沒用,掐死我也沒錢還你。”
四哥不屑地切了一聲:“我當然知道你沒錢,就是給你個教訓,以後見到我們乖順着點,沒準以後,你還得求我們把你賣去好一點的地方呢,哈哈哈哈哈哈!”
狂浪的笑聲中,周窈有些狼狽地背好歪了的書包,穿過陰暗潮濕牆皮脫落的過道,上樓開門回家。
打開燈,家裡空蕩蕩的,陳娟還沒回來。
周窈有些擔心,她幹脆自己房間都沒回,坐在客廳的餐桌上寫起作業來。濃重的煙味透過門縫竄進來,周窈知道門外的那兩個人還沒走。
沒要到錢他們是不會走的。
周窈想着要不要給陳娟打個電話,讓她晚點回來或者幹脆别回來了,就聽見外面樓道裡,一陣女人帶着哭腔的求饒聲響起。
“真的就這麼多了,這個月我生了場病,請了幾天假,真的就這麼多了……”
“媽的!找死是吧,這點錢連利息都不夠!”随即幾聲悶悶的踢踹聲響起。
“哎呀!别打,求求别打!”
周窈想都沒想沖進廚房抄了把菜刀緊緊握在手裡,打開大門沖了出去,就見陳娟跪坐在樓梯下面,随身攜帶的包被人翻得底朝天後扔在一邊,她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似有淤青,瘦猴擡了擡腳,她就趕忙舉起手臂遮擋自己,狼狽極了。
周窈一把将陳娟拉起,抖着手舉着菜刀擋在兩人面前:“錢是周建民欠的,和我們沒有關系!你們找周建民去要啊!找我們幹什麼!”喊到最後,聲音喑啞破碎。
四哥絲毫沒将這把顫抖的菜刀放在眼裡:“周建民是你爸爸,她老公,你說我們不找你們找誰?”
“他們已經離婚了!”
周窈話一出口卻被陳娟急急忙忙地扒拉着捂住了嘴:“沒離婚,沒離婚,這個月就這麼多,下個月我們會多還點的……求求你們,再寬限寬限……”
“就這麼點。呵——忒!”
拿了錢,四哥的目的就達到了,自然不會和周窈母女多說,他伸手彈了彈周窈手裡的菜刀:“小姑娘别玩刀,萬一傷了自己,以後我就賣不出好價錢了。”說完,他手一揮,帶着瘦猴哼着小曲離開了。
昏暗的樓道,聲控燈時亮時滅,像電影裡的遇鬼場景似的。
上一秒還跪地求饒的陳娟瞬間收起了那副可憐相,抹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拍了拍身上的灰,像是沒事人似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拎過周窈手裡的刀,埋怨道:“你也真是,怎麼把刀都拿出來了,讓人看見還以為咱家出什麼事了呢。”說完,自顧自提刀上樓回家。
周窈跟在她身後進了家門,将大門牢牢鎖上之後,熟門熟路地從抽屜裡拿出一瓶碘伏,陳娟回頭看了一眼:“不用不用,沒破皮,不用塗。”說完,她又擺開架勢開始質問周窈:“你為什麼要跟别人說爸爸媽媽離婚了?”
周窈冷眼将碘伏塞回抽屜:“離婚證不是都在你房間的抽屜裡鎖着麼?”
陳娟瞪眼:“你還翻我抽屜了?!你哪來的鑰匙?!”見周窈不答,她又道,“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爸爸媽媽離婚隻是為了讓你爸的項目能順利進行,又不是真的。”
“也就你一個人覺得不是真的,周建民是在騙你,哪有什麼項目,他就是想讓我們給他背債,然後他自己不知在哪裡逍遙!”
“瞎說!”陳娟的聲音瞬間尖利起來,“你爸隻是出去做生意!賺到了錢就回來了!”
“賺錢?你怎麼還相信他呢?哪次不是說有大項目,哪次不是欠了一大筆債回來?他就是個撒謊成性債台高築抛妻棄子的人渣!”
“住口!你怎麼這麼說你爸呢!你小時候生病不還是他半夜裡把你背去醫院的?你這孩子,真沒良心,爹媽養你都白養了!”
“那你不如把我送給那個四哥,讓他把我賣了。”
周窈抓起攤在餐桌上的作業拎起書包,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廚房裡,緩了一會的陳娟開始準備做飯,淘米聲、切菜聲傳了進來。周窈歎了口氣,面對眼前的題目,絲毫沒有解題思路,而比起題目,更難解的是陳娟的腦回路。
她不明白,周建民這明擺着騙陳娟替自己背債,可陳娟怎麼不明白呢?!無論她說多少次,陳娟都不聽,隻沉浸在自己的癡情等待裡。
沒救了。
周窈越想越氣悶,回想起自己的遭遇,隻覺得哪哪都覺得令人厭惡,這套房子、學校,甚至舟市這個地方。周建民一走了之,她們倆卻被困在了這裡,憑什麼!她也要走出去!走得越遠越好!
“條條,我出去買包鹽,一會就回來。”
門支呀一聲打開,又砰得一聲關上了。
望着手裡的題,周窈不由得生出一股疲憊感和焦慮感來。她還要高考,她現在哪裡都去不了。
“嘭嘭嘭!”敲門聲突然響起。
周窈被驚得一激靈,緊繃起脊背,手臂上汗毛倒立。
不是陳娟,陳娟出門從來都帶鑰匙,這個時間點,自然也不可能是抄煤氣抄水表的,難不成,是那兩個讨債的又折回來了?
“嘭嘭嘭!”敲門聲再度響起。
周窈從自己房間摸出去,悄聲從廚房的案闆上拿過陳娟切菜的菜刀。
“嘭嘭嘭!”
“支呀——”
門被從裡面拉開了一條小縫,漆黑的樓道内,從房門縫隙中透出的光線剛好打在顧彧的臉上。
周窈瞬間松了一口氣,趕緊将菜刀藏到身後。
“你來幹什麼?”
顧彧望着眼前的一條門縫,眉頭輕蹙:“看你回來了沒,剛才聽到外面好像有人吵架,像是你家這裡傳出來的。”
周窈别開眼:“家裡就我跟我媽,跟誰吵架。”
顧彧心中的疑慮依舊沒有打消,但周窈一副不想說的樣子,他便也不再追問:“沒事就好。”說完轉身要走,卻和買鹽回來的陳娟打了個照面。
陳娟一看是顧彧來了,立即笑着招呼:“小彧啊,吃飯了嗎?要不要到阿姨家來吃點?”
顧彧望着陳娟臉上明顯的淤青,眉頭又緊了起來:“不用了阿姨,我已經吃過了……”
陳娟上樓,看見漏了條縫的門,直接一把推開:“你這孩子,你也不請小彧進去,就隔着門說話……”門後的周窈頓時露出不自然的表情,而顧彧也才看清,周窈背後那隐約漏出來的,似乎是一截刀刃?
注意到他視線的方向,周窈摸了摸鼻子:“我剛剛幫我媽切菜來着……”而話音未落,陳娟又從廚房裡出來,一把奪過周窈手裡的刀:“你怎麼又拿刀,我還切完菜還沒洗呢。”
謊言輕易拆穿,但顧彧并沒有追問她為什麼要拿着刀來開門,陳娟臉上又為什麼多了兩道淤青。
“我走了。”
“哦,不送。”
他剛轉身,大門就被人砰地關上。顧彧回頭看了眼門縫中露出的暗淡光亮,眉頭卻始終未曾松開。
下樓正要往家走,就聽邊上的車棚裡有人說話。
“今天又來了?我聽着動靜了,鬧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