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的視線追随姐姐背影上了樓梯,聽好友又問了一遍,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萬裡從鼻子裡噴了個氣:“不認識,看着挺欠扁的。”
跟在萬裡身邊這倆小兄弟,和萬裡一樣,都是花了擇校費來的二中借讀的。
跟二中那幫高材生不同,他們學習成績吊車尾,精力也沒放在讀書上,成天就想着招貓逗狗惹是生非。
現在聽萬裡這麼說,手裡的書本卷成紙筒就拍在欄杆上:“這小子看着就不是什麼好鳥!居然惹我們萬哥不爽,幹他!”
此刻,陳宥安絲毫不知道自己要被人為難了,他正站在新教室門口快速打量着未來的夫子和同窗。
很震驚,他的夫子是個中年女人,他的同窗也有很多妙齡少女。
何策跟班主任寒暄完了,推了陳宥安一把,叫他喊人:“這學期就麻煩王老師多費心了。”
王老師對臨時插班的轉學生沒什麼好感,又看陳宥安是個小帥哥,更覺得他會耽誤班裡同學沖刺高考的節奏了。
她敷衍着點點頭,随手指向靠窗最後一排的位置:“你就坐那吧。”
陳宥安看向萬甯,萬甯跟他揮揮手:“那你去上課吧,我先回家了,下了晚自習會有司機來接你,和萬裡一起。”
陳宥安感覺心口劃過一絲緊張,這全然陌生的環境,和要離開的唯一熟悉的人。
很快他又覺得不對勁,他怎麼會想要在一個弱女子身上尋求安全感。
陳宥安摒棄掉這難以描述的感覺,跟何策道了謝,又跟萬甯說了聲“路上注意安全”,便進了教室。
萬甯沒想着他那是句關心,隻以為他不習慣坐小汽車,覺得這“鐵馬”危險。
直到坐上車回家的時候,倒想起來往日一樁舊事。
那是她婚後歸甯的日子,太子雖然不喜她,卻也給了面子陪她回萬府。
“太子不喜她”這個結論是明晃晃擺在面上的,他連洞房都沒入,割破手指染了元帕交差,拿着兵書在喜房裡看了一整夜。
萬甯起初還陪他一起坐着等,後來看着龍鳳燭的蠟滴流成樹皮的紋路,越看越催眠,一早起床梳妝行禮本就沒睡好,現下想挨也挨不住,腦袋碰上枕頭就打起來瞌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比太子睡得早沒打招呼,惹得殿下厭煩了,畢竟貴人們禮數多。
她爹一直最擔心的就是她無禮沖撞了這些貴人,說得她像隻見了紅幡的牛犢,有事無事便要頂一頂人。
太子陪她回家,隻是把她送到了府門口,對着萬老爺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便去翰林院當差了。
直到傍晚又來萬府接萬甯回太子府。
陳宥安是騎馬來的,回的時候選擇跟萬甯同乘馬車。
車上,萬甯從食盒裡掏出來面糊炸的香椿丸子給他吃,“立春了,這是我家嬸娘最擅長的小食了,我猜殿下沒嘗過,特意給你拿了一包。”
陳宥安雖然防着這位新婚妻子,卻也相信她不至于蠢到在吃食上給他下毒。
他目光幽深地望着她用帕子捏起來的炸丸子,看到她纖細的手指。
萬甯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又說錯了,“是我托大了,殿下在宮裡自然是什麼都見過吃過的。”
“沒有。”陳宥安也不知怎麼的,想跟人說說話,“确實沒吃過。宮裡面很少給皇子們做當季的吃食,禦膳房怕我們吃慣了又不懂事,再想吃的時候沒有應季的材料。”
萬甯聽了這話,心道那你還挺可憐的,不過這次嘴上把了門,沒說出來。
她像喂食自己在船闆邊收留的小狗似的,一粒接一粒的給陳宥安投喂。
通常而言,再喜歡的東西,陳宥安也不會吃第三口,上位者最忌諱被人知曉自己的喜惡。
可這萬氏不知道是不是作弄自己,接連喂了五六粒了,那炸香椿好吃是好吃,但也僅僅是還行的水平,比起禦膳房的手藝糙得多。
陳宥安把萬甯遞過來的手推開,問了句:“你幼時是不是時常積食?”
萬甯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她全然沒聽出他話語中的譏諷,陳宥安被氣笑了,“不難猜。”
萬甯有些惱,把最後那個他不要的香椿丸子自己吃了,吃完用手帕仔仔細細擦手擦嘴,“大夫以前總愛跟我爹說‘要想小兒安,三分饑與寒’,我爹便不許我吃太飽,不過我半夜會偷着去廚房翻食材,涼瓜冷炙我也不嫌。”
陳宥安對這話深有體會,他雖然是太子,但自小被宮人照顧,母後又沒見過面就仙逝了,是以兒時過得還挺慘,總是吃不飽穿不暖,大太監說主子們都是這般,這樣不易生病。
可他一個在長身體的小孩子,常常半夜餓得在床榻上哭。
萬甯還在從食盒裡給他翻找其他小食,好像并沒有因為他不同她圓房而惶恐或惱怒。
陳宥安想說……
他還沒來得及再多想些什麼,一道冷箭射入窗棂,險險擦過萬甯的發飾,發出叮鈴一聲脆響。
這場刺殺猶如兒戲,很快就被鎮壓,刺客是牙裡塞了毒的死士,查來查去,線索居然斷在了萬家曾救助過這人一家老小。
萬甯想,好像就是從那次,太子為自己爹爹跪求開罪,力保萬家無虞後,她就再難見到殿下的面,變相被軟禁在後院裡,做一個“冷妃”了。
不過三年前的事,想想竟如隔世。
可不是嘛,現在就是隔世。
萬甯回到家以後看着卧室的空行李箱發呆,她要開學了,要一個人背井離鄉去另外的城市念書,想想便覺得俠氣斐然,就像要去闖江湖一般。
這裡本來于她而言也很陌生,漂泊不是什麼壞詞,她在那小天地裡都悶了三年了,也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隻是該往包袱裡裝什麼還有點犯難。
她很喜歡卧室這個100寸的電視機,可以看大熊貓吃竹子,不知道能不能帶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