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獎。”趙逸謙虛地應下。然後歎了一口氣,“我們一路走小道,荒郊野嶺的,哪裡來的馬車?如今就隻能将就一下。”
趙逸說完,又看着先前迫不及待地換了一身衣裙的林芷,“要不,你還是做一個丫鬟吧?挺符合用兩隻腳走路的。”
林芷摸着自己的新裙子,燦然一笑,“兩條腿挺好的,環保節約。”
說完,林芷就迅速地遠離了趙逸,跑到了徐滟身邊。她甯願當一隻燈泡,也不想趙逸繼續打着讓她當丫鬟的主意。
衆人在官道上走了幾日,原以為晉州沒有受災,應該比較安定。
但沒想到正是因為沒有受災,他們在官道上遇到了越來越多趕往晉州的流民,有三五個人的,也有成群結隊的,甚至還有全村遷徙的。
在這裡林芷看見了一個人,當初她在石溪村見過幾面的村長。
他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精明與富态,臉上布滿了愁苦與溝壑的皺紋,衣衫褴褛,整個人非常瘦。而他的身邊隻剩了十幾個石溪村的村民。
林芷讓人打聽了一番才知道石溪村糟了難,大多人都死在了人為的災難中。
林芷默默一歎,想來當初她留下的那張紙條大概是沒起作用,沒人在意其中的真假。他們沒有防範,也沒有撤離那個村子,所有人在睡夢中遭遇到了搶劫與殺害。
見到了故人,林芷也隻是輕輕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她現在臉上已經做了一層掩飾,身形也與最開始那副瘦弱的模樣有了不同,即使她站在老村長前,他大緻也是認不出她來的。
路上遇見的災民越來越多,林芷的心情就越沉重,如今這天災連連的世道裡,哪裡才會有安定的居所?
雖是無比同情官道上的災民,但林芷更清楚如今的她連自己都護不住,是不能輕舉妄動的。不然非但救不了人,還會給他們自己帶來極大的危險。
林芷親眼看到,有一個被餓得沒多少氣息的小孩,跑到了一個富家小姐的馬車前,很是跪求了一番,向她乞求糧食。
那位小姐看到這一幕大概也不忍心,叫人拿了一個餅給他。
但沒想到那小孩一走,富家小姐的馬車便被一衆災民一哄而上,所有錢财糧食都被洗劫一空。
災民散去後,地上隻留了一灘混着泥土的血迹。
小姐被人護着逃開了,但她身邊的丫鬟,卻被湧上來的人群踩在了腳下,再也沒有站起來的機會。
林芷被眼前這一幕深深地刺痛着,她看見那個小孩兒即使得到了餅也沒有護住。同樣看見擁搶上去的人裡,也包含了石溪村那幾個幸存的年輕人。
而其他人對這一幕早就見怪不怪,漠不關心地向前走。
所以,當有人求到林芷面前時,無論對方是老是幼,是病是殘,她都硬下心腸,扯過身旁的暗衛,默默地向前走。
因為不分場合的善意,隻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
但林芷也不是什麼都沒做。
當有人希望落空,絕望地哭喊,唯有等待死亡時,會驚然發現自己懷裡多了一個餅,被掩藏得很好。
那人頓時一喜,急忙磕頭拜謝神明的恩賜。他知道災民的恐怖,自是不敢拿出來,直到走到沒有人的地方,才敢狼吞虎咽地咽下。
林芷就這樣悄悄地在背地裡做着小動作,跟随着衆人,“無動于衷”地一直向前走去。
她此時也明白了趙逸為何沒有讓她坐馬車,并不是真的找不到,而是坐馬車的目标太大,很容易就被難民們盯上。
又走了十日左右。
趙逸忽然向林芷開口:“給我一個餅。”
有林芷在身邊,他身上并未攜帶多少物品,更何況糧食在林芷手裡更安全。
林芷正準備放在趙逸手上,卻發現拿不出來,閉上眼向空間查看了一番,尴尬道:“好像沒了。”
“一個饅頭。”
“沒了。”
“一塊糕點。”
“沒了。”
……
趙逸停下腳步,向林芷看去,她吃了多少,他是知道的。他目光直視林芷,“你都救濟了身後的那些人?”
林芷默默地點了頭。
“所以,你用光了我的糧食,讓我挨餓?”趙逸冷飕飕地向林芷掃去。
“沒有,我給你留了一口水。”林芷讨好地把一杯茶放在了趙逸手上。
趙逸捏緊了手中的茶杯,恨恨道:“你居然沒有給我留一口糧食?”
“不是。”林芷看着怒氣沸騰的趙逸,趕緊搖頭,“幹糧是沒了,但那些需要煮的糧食一點都沒少,全給你留着。”
她又不是真的二百五,慷他人之慨,犧牲自己人,成全難民們。更何況,她手上的糧食又不是她一個人吃的。
所以,他們大部分的糧食都還在,但那些糧食需要用水煮,幹糧确實全沒了。
她也不知自己微薄的力量能改變多少,或許會有所改變,但更多的可能是她依舊改變不了他們的結果。在這個世道,生命太過脆弱。
趙逸聽見林芷的回答後,臉色總算恢複了一些。這裡四處都是人,他們自然是不能在這裡生火煮飯的。
随後,他們找了一處沒人的角落,一次性煮了幾鍋飯。除了他們這一頓吃的,剩下的全放在了林芷的空間裡。
因為林芷空間裡的時間是不會變化的,對食材有着保鮮功能。
當林芷裝完了最後一碗飯時,趙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這次,你不會連碗都要放進人家的懷裡吧?”
“不會,我保證這次不動你的口糧。”林芷趕緊舉着手發誓。
趙逸沒再盯着她,隻要林芷有分寸,量力而行,他是不介意她救濟災民的。雖然他不會像她這般做,但他也不會阻止她。
在他看來,林芷做的事情不過是杯水車薪,改變不了必然的結局,既然如此,又何必做無謂地掙紮。
如果是他,要做就會做絕,徹底改變這世間的規則,破而後立才會帶來真正的希望。
……
如今這裡離晉州府的府城已經很近了,大概隻有幾日的路程。
看着又隻剩下幾日就到了晉州,林芷心有餘悸地看向趙逸。以這人多災多難的體質,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吧,她不是很有信心。
“趙逸,第一次你要前往山水鎮時,在進去前遭遇了泥石流。”
“第二次,還有幾日到沙石縣時,我們就遭遇了雪崩。”
“似乎每一次我們在即将抵達目的地時,就遇到了天災。你說,這次會不會出事?”
“你說的是有幾分道理。”趙逸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看着她,“所以,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林芷搖頭。如果有,她就不會問趙逸了。
“你有什麼預防措施嗎?”
林芷擡頭看看天氣,再看看周圍的環境,還是搖頭。
如今正值四月,氣候回暖,萬物生長,春和景明,看不出有任何災難的預兆。今年的氣候比去年正常了許多,沒有出現暴熱暴曬的極端天氣,四月便如正常的四月。
“未知的事,你不清楚,我同樣也不清楚。”趙逸看着府城的方向,“但我們總不能草木皆兵,誠惶誠恐地不敢走下去吧。”
林芷歎了一口氣,“你說得對。”如果有些事情注定要發生,怎麼避也是避不開的。
幾日過後。
林芷走到城門口,她才發現,難民是不準進城的,持有通關的路引才可以進城。還好,這一切都被趙逸提前解決了。
當林芷安全地通過城門口時,她擔憂了幾日的心終于放下了。
現在他們安全到了,應該會沒事吧。林芷安慰着自己。